荒郊野庙。
阴云掩星月,凄风催树影,屋瓦裂响,狂霖将至。
忽然电闪雷鸣,照出庙中石相神凶目煞,它一臂已断,满身蛛网,供奉寂寥,俨然被废弃多时。
俆妙君缩在破庙一角,抱膝而坐,默默垂泪。
今日能逃离掌门手中,乃是她催动了一张“万里疾行符”,这符箓是她爹偶然于秘境所得,如今用过,便再没有了。
若非爹爹真的遭遇噩事,掌门又岂敢如此待她?
俆妙君抓起足边碎石,泄愤地扔了出去。
“咚咚……”接连两声闷响。
她抬头一看,庙门口竟倒下一人,半身入庙,半身在外。
“谁?!”她大惊失色,方才分明不见旁人!
那人毫无回应,仿佛死了。
天雷、破庙、死人……
俆妙君纵然胆量再大,也仅有五岁,她面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抖着身子站起,慢慢蹭了过去。
又一道炸雷爆响,让她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那是个年轻的道人,约莫二十来岁,眉眼清隽,高鼻薄唇,然此刻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若非胸口尚有起伏,她真会将对方当做尸体。
俆妙君足尖蹭一点,再蹭一点,终于走到近处。她忽然生出奇怪的直觉,似乎笃定此人不会伤害她?于是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推着对方的胳膊,一脸严肃地问:“道友,你醒着吗?”
“道友,你……”话未说完,她已被狠狠掐住脖子,那道人将她反压在地,俆妙君奋起挣扎,扬起一片尘土,让视线更显迷障。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脖颈剧痛,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
道人似乎被灰尘呛了下,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手上力道不自觉放松,俆妙君趁机用她练气一层的灵力凝聚起一颗小水球,谁料水球还会触碰到对方便溃散了,而她的通天灵镜只能防住法术,对于拳脚武功却无能为力。
肺中空气愈发稀薄,俆妙君意识渐渐模糊……
完了,我要死了。
所谓直觉根本不准!也好,说不定能见到爹爹呢?
然而下一刻,她感觉掐在脖颈的力道彻底松懈,还不待她意识回笼,就见那道人疯了一般施法打向自身胸口,整个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口中喃喃道:“走,走……”
俆妙君不顾脖颈剧痛,强自爬起来,边咳边向庙门外逃去,天上一颗颗雨珠落下,打得她浑身针刺一般,随着她一路跑往山林中,那雨也是越下越大,早把她浇成一只落汤鸡,连视线都模糊不堪。
为什么?
她爹爹不见了,这世间尽都是要害她的人?
那些慈眉善目,那些嘘寒问暖,全都是假的!就连她的直觉都会骗她,她什么都不要相信了,她只想要爹爹!
水沿着她的面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是雨,俆妙君不知跌倒多少次,湿透的衣衫被划得破破烂烂,手上身上到处是细小的伤口,她终于没了力气,倒在了一棵树下。
直到大雨初停,俆妙君才缓缓坐起,她整个人又冷又怕,脑子晕乎乎的,多半是发热了。她摸了摸额头,又伸手探向腰间乾坤袋。
糟了!她的乾坤袋呢?
那里面诸多丹药灵石不提,乾坤袋可是爹爹送她的!
是落在逃跑途中,亦或……是在庙里?
俆妙君内心挣扎许久,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她不能连爹爹送的礼物都弄丢!或许,那道人走了呢?或许,他死了呢?
她狠狠一跺脚,又沿路找了回去。
可惜一路上都未有发现,等她返回野庙,已是晨光熹微,她远远便看见凶恶道人依旧躺在原地,而乾坤袋正好落在他脚边。
俆妙君观察了很长时间,对方一直没动静,她又捡起一颗石子扔过去,石子发出一声轻响,回荡在山野荒庙中,那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深吸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捡起乾坤袋就想跑,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渴……”
接着,她的右小腿被虚虚握住,俆妙君抑制住尖叫的冲动,一用力挣脱开来,又往外跑了几步,身后很安静,那人并没有追来。可不知怎的,她的脚步却缓下来,道人自残的行为和一个“渴”字在她脑中轮番交替,竟是让她迈不动腿。
爹爹告诉她,救人一命便得一分功德,可那人若是坏人呢?
其实,他好像并不是很坏,他打晕自己,兴许是不想伤她吧?
俆妙君忧愁地叹了口气,修道之人讲求顺心而为,她虽修为尚浅,但多少具备了修士的“品格”……
道人意识昏沉,自五年前遭歹人暗害,他功力倒退不说,每年今日便会灵气沸腾几欲爆体。原本,只要他定时饮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童血肉,便能压制体内火毒,可一来此法不过饮鸩止渴,二来,他不愿自己成为失去理智只凭本能行事的疯子,那样岂非如了某些人的意?
故此,五年来他每每靠意志强撑,可那灵气沸腾之势竟是一年比一年盛,今日,他意识昏沉地来到此地,实在承受不住灵力冲击,猛然摔倒在地。
那一瞬间,他闻见一股很诱人的气息,就像垂死病人的救命仙丹,又像寿终之人的延年灵药,那气息越靠越近,他仿佛唾手可得!但当他发现自己竟掐着一个女童,几乎将对方勒死时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来不及细想便一掌拍向自己,再度陷入半晕之中。
恍惚中,他感觉那股气息又靠近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畔沾上一丝清甜的灵水,口中也被塞入一枚丹药,就在丹药入口之际,那股诱人气息竟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让他内腑每一寸都在叫嚣,他要饮血,他要食肉!!但他只是克制地轻咬一下,再以舌尖舔了舔。
“呀!”
俆妙君迅速抽回手,他怎么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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