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栖部此时能回头,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在他们后方,在那片草坡上,早有一支军队矗立在那里,队伍中尽是兽人,数一数,足有一万多。队伍从草坡向下延伸,仿佛分割了厄多斯草原。
而那名领头的青年,正是栖部遍寻不着的黎。
此时,队伍中七八位兽人齐声道:“是时候了……”
万兽的咆哮就像擂起的战鼓,铺天盖地压向敌人。当他们从栖部大后方包抄,与汉部形成合围之势时,栖部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的巫慌乱之下慢了攻势,立马被俆妙君抓住机会给了他一记重锤!
一口鲜血喷出,栖部大巫眼底布满血丝,是一种参杂着不甘与屈辱的恨意,他一字一句道:“你们要造反吗?”
声音通过巫力传得很远,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质问。
他之所以用了“造反”一词,是因为他看清了援军的构成——赤部、棠部、魏部、震部、薛部、海部、格部、亚部……整整八部,其中有四部早已向栖部臣服,而这八部,无一不是曾属于汉部,无一不是与汉部文明一脉相承!
愤怒啃噬着他的思维和情绪,他竟不知道,这些早已分崩离析的部落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一起,在这重要时刻,让栖部遭受致命一击!
远处一名兽人朗声答道:“造反?我们棠部从不认你们为主。”
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正是交易会上第一个用浆果换了腌肉的兽人。他所在的棠部曾属于汉部,自分裂后,虽不比过往风光,却比如今的汉部好很多,但族人们再也体会不到一个伟大部落的自豪与荣誉,再不能感受到他们祖辈口中所描述的繁荣与强盛。
他们只是一个安逸的小部落,或许哪一天,就不见了。
他年幼时曾无数次幻想,如果我生在那个辉煌的汉部该有多好?然而理想终究是理想,衬得现实更加不堪。长大后的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痛恨和瞧不起汉部,这种厌憎来得莫名其妙,就连部落中的巫都告诫他不可以忘本。但事实上,他的内心却充塞着绝望的黑暗,他怨怪棠部的祖辈们在汉部衰落时抛弃了他们的母亲,他多想回到那个梦一般的时代,可现在的汉部人无知又懦弱,这些孬种毁了他的梦。
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黎和月,心中的惊艳久久不散,又在某个雪化的午后,那位雄性只身来到棠部,用坚定又自信的声音说:“回来吧,汉部需要你们。”
他想,他应该要试一试。
而在他附近,另一部落的兽人嗤笑道:“老子本来信奉的就是霜豹图腾,窝囊了几十年,还就他妈反了!阿黎说得对,栖部连我们文明的缘起都想灭,又怎么容得下我们?”
不少部落纷纷附和,杨昭察觉到栖部大巫已处于暴怒边缘,他抬起手,众人霎时安静。
伴随着一声“出击”,身后杀声震天。
“哼!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来吧!看看被厄多斯草原永久留下的,究竟是谁!”
栖部大巫将手覆在身旁一名纯人头顶,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颤声道:“老师……”
顷刻后,变得苍老的大巫笑了:“去吧,好好守住我们的族人。”
他张开双臂,手掌朝天,周身涌动着磅礴的巫力,口中咏颂着古老的文字,原本稀薄的赤红雾气愈发浓重,渐渐化为深紫,最后几乎成了黑色。
绿雾在这样的攻势下无所遁形,它们一点点被缠上、穿透、撕裂……
俆妙君脸色煞白,她觉得巫力已经不受控制,正在一点点地被抽离身体,连经脉都有种干涸的感觉,像缺了水的鱼。她恍然醒悟,敌人燃烧了生命换取了庞大的力量,她必须有同样的勇气,否则此战必输!
一息间,她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正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突然,汉部后方,沸腾的绿雾像原野中的火焰冲向对方,绿色渐渐转深,同样一丝一缕化为黑暗。
战场陷入一片混沌。
是老巫!
俆妙君迅速回头,几乎能听见脖子“咔”的一声。
那名老者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却一直站着,他的表情甚至带着笑意,仿佛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听说栖部的巫不过五十岁,我比他年长一百岁,以命换命,这么说来还是他们比较吃亏。”黑雾中,老巫的身影渐渐虚幻……
“优柔寡断了一辈子,这一生总算没有白活。”
这一生,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伟大的汉部!
一瞬间,黑雾中透出一线光,将混沌撕开裂口。快要倒下的老巫恍惚间看见了他年少时生活的汉部——部落好大,每天从东往西跑不到尽头,到处都是石头建成的房子,依据主人们的喜好被刷成彩色,造型也是千奇百怪。街道上总是很热闹,兽崽们在夕阳中打滚嬉闹,小孩子在密林中自由奔跑,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纯人,哪怕阿父阿母都挂上了奴隶的身份,地位低微,但他从不为生存感到恐惧。
那时候汉部总会有许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一入部落都会被震惊得久久不言,宽阔的马路、繁华的市集、精致的编制物、锋利的武器……他最爱跟在客人们身后,听着他们“哇哇”直呼的惊叹,感受他们发自心底的敬意,每每这时候他总会将头抬得更高,从这些人身边骄傲地经过。
看,这就是我的家!
老巫已经很累了,他慢慢闭上眼睛,眼底映出一缕霞光,那是他生命最后的色彩,它那么绚烂,那么夺目,像五光十色的宝石,一如当初。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
而时间的尽头,一头雪白的豹子从霞光中踱出,他的双瞳冰蓝,后翼展开,一声长啸让狂风大兴,吹散了混沌,人们终于得见他的真容……
“那是……黎?”
“祖神复活了???怎么可能?!”
“神啊,是霜豹!!快跑啊!!!”
……
战场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敬畏,一半仓惶。
半空中的霜豹低头与栖部大巫对视,终于在对方眼中看见不可抑制的绝望,他抬起前肢,轻轻一踏——
早已雪化的河水再度冰封,草原上覆满白霜,漫天飞雪飘零。
暖春消融,寒冬再临!
地上,是惊惶无措和喜极而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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