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现在的私产基本上都交给了祁印商在管理,包括醉白楼和明月楼,以及新近买下的辉耀阁。毕竟秦枫成家后,他的产业自然有柳碧君管理,却不太方便继续帮妹妹打理了。
祁印商虽然出身官家,但祁展天犯事,他尽管得到了大赦,但肯定是与宦途无缘的了,不过现在在摄政王府,也未必比做个小官差。
宰相家人都七品官,何况是摄政王府。
祁印商为人精明却不失良心,秦绾于他有救护幼子之恩,他为她管理产业也更尽心尽力。
何况,离开摄政王府,他的身份,也再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了。
说完了产业,秦绾喝了口茶又看看这个一本正经的年轻人,笑道:“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多谢王妃。”祁印商歪了歪头,很平淡地说道。
“你觉得好就行。”秦绾伸了个懒腰起身,又道,“最近本妃会很忙,账目三个月一报就行了。”
“王妃倒是真相信我。”祁印商苦笑道。
“本妃是相信你,但也不是无条件的。”秦绾笑道,“你们夫妻现在都已经无亲无故,膝下只有一个幼子,将来他的前程还不是要靠本妃?你又不是蠢人,何必为了一点无用的金银毁了儿子的前程。”
“……”祁印商无语。
好吧,王妃说得太有道理了。他们现在只有一家三口,住在王府,吃穿不愁,王妃给的酬劳也很高,夫人有足够的闲钱买些喜欢的首饰盒衣裳,要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呢?留给儿子?可有摄政王妃在,儿子将来必定不会像他一样绝了仕途的,要那么多钱也没有意义。
王妃是个很大度的人,只要忠心,办事勤快,能给的,远比自己偷来的要多,还不会半夜做噩梦。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忠心,只有利益永恒。”秦绾悠然道。
“王妃这话,请恕属下不能苟同。”祁印商反驳道,“王妃身边的蝶衣姑娘,难道王妃也不信吗?”
秦绾倒是楞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
祁印商来府里时间不长,之后她又离开了京城,说起来,相处时间并不长,而最近蝶衣跟着她的时间远不如荆蓝和秦姝,可祁印商居然看得出来,她对蝶衣是不同的,这份观察力也值得赞赏了。
然而,对于他的话,秦绾沉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流光,淡淡地道:“能陪你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口中说着同生共死,或者口口声声愿意为你去死的人,若不是真死过一次,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呢?就算说的时候是真心,可刀刃加身,生死关头,也许就退缩了。没有真正到那个时候,谁也不会知道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祁印商想起有一次偶然看见蝶衣颈上那个狰狞可怖的伤疤,也不禁沉默了。
就从当初王妃只身一人在襄城将无数势力的探子都耍得团团转,悄然带走了账本,连天下第一高手南宫廉都被她坑了的那种娴熟手段就知道,这位王妃的过去定然也是多姿多彩的。
“行了,本妃若是不能信你,也不会用你了。”秦绾又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本妃是个小女子,也是懂的。”
“多谢王妃,属下告退。”祁印商拱手道。
“去忙吧。”秦绾挥挥手。
祁印商又行了一礼,抱着一叠账册出去了。
书房的门一开,刚好和李暄擦肩而过,他赶紧侧身让路:“见过王爷。”
“嗯,去忙吧。”李暄随意地点点头。
祁印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还真是夫妻,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回来啦?”秦绾笑道。
“今天的早朝你没去,倒是少看了一出戏。”李暄一撩衣摆,在她对面坐下来。
“那个任御史又去咬杜太师了?”秦绾想了想道。
“他把杜太师为官前的事都查出来了,都时隔几十年,亏他还能找到当年的人证——这般能耐,当个御史可惜了,应该放到刑部去才对。”李暄摇了摇头,但话虽如此,他的语气中却不带褒义,显然对任御史这种夹带私怨的行为并不是很赞赏。
“所以,执剑查出的没有错,杜太师以前真有妻有子?”秦绾一挑眉。
“应该是吧。”李暄皱眉,再想起杜太师那道貌岸然的模样就更觉得恶心。顿了顿,简略地把任御史查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杜太师是清流,并非官宦世家出身,其父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在家乡开了间私塾,教乡亲的孩子识得几个字罢了。不过杜太师本人倒是聪敏好学,父亲教不了他后,便一个人去了城里的书院求学,家贫,便给书院做些洒扫的活计换取学费减免,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之后迎娶了座师的女儿。
然而,这位老师和他的父亲没几年就都去世了,家中除了妻子也没有别的亲人,正逢杜太师上京赶考,一举高中,偏又在那年的桃花祭上和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一见钟情——毕竟,虽然他的岳父才学不错,却是个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古董,他的妻子温顺贤惠,可大字不识,和他根本说不上话。
而那位原配的糟糠之妻无依无靠,消息闭塞,更不知如何去寻找杳无音信的夫君,家中还有幼子要照顾,这一耽搁,便是几十年。
“杜太师以前有个儿子?他不知道?”秦绾惊讶道。抛弃妻子的男人不少,但连儿子都不要的却不多见。
“听说是杜太师上京后才发现有孕的,只是七岁那那年出了天花,没熬过去。”李暄叹息道。
秦绾也跟着叹了口气。
“不过……”李暄又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秦绾一怔,“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这么多年过去,云州又是大灾过后,不少百姓都流离失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查得如此清楚,也挺不容易的。”李暄意有所指。
秦绾微微皱眉,回头道:“叫执剑进来一趟。”
“是。”秦姝答应一声,放下墨出去了。
“你怀疑,幕后有人?”秦绾沉声道。
“事情是真的,但这个时候捅出来,未必没有人在暗中引导这件事。”李暄淡淡地说道。
“可是,这对我们并没有坏处。”秦绾沉吟道,“难道是有人要跟杜太师过不去?这不是帮了我们吗?”
“也或许……”李暄的话只起了个头,却没有说下去。
“有人想借我们的手,挑起东华的内乱。”秦绾帮他说完了未出口的话。
“也或许,就是我想多了。”李暄苦笑了一下。
“派人查一查,有备无患。”秦绾想了想道。
“王妃找我?”就在这时,执剑和秦姝一起推门进来。
“杜太师那件事,你是怎么查的?”秦绾问道。
“杜太师?”执剑一愣,随即答道,“属下派人拿着杜太师的画像去那妇人所说的地方询问,还有几个老人认得他。之后那人又暗中查访了几个人证,确认那就是土生土长的百姓,不是有人预先安排好的,便回来报告了,可是……出了什么差错吗?”
“差错倒是没有。”李暄摇了摇头,却又道,“这么久远的事,你查起来倒是快。”
“这个……”执剑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确实有点过分顺利,属下也有过疑惑,但事实肯定是不会错的。”
“你怎么看?”李暄转头去看秦绾。
“很浓的阴谋的味道。”秦绾一耸肩。
“王妃,属下是不是……办错事了?”执剑有些不安。
“不关你的事。”秦绾挥挥手,却又道,“看起来像是针对杜太师的,不过,杜太师倒了,对谁有好处?”
“……”李暄沉默半晌才指指自己的鼻子,很无辜道,“我?”
“……”秦绾也无语,“还有呢?”
“任御史?”这回,李暄考虑的时间更长久。
“做这些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他没这个城府。”秦绾不客气地道。
就看任御史多年来致力于和杜太师为难就知道,真有这么大的把柄捏在手里的话,他肯定是不会隐忍至今的,怕是早就发难了。
“看起来,东华的朝堂,还没有收拾干净啊。”李暄的声音有些发冷。
“今年恩科考上来的进士,可以放出去一批了,在京城没什么大用,反而被满目的繁华给移了性情。”秦绾道。
“我已经让东方牧安排了。”李暄点点头,又道,“对了,我给龚岚安排了个位置,他总算松口同意了。”
“户部侍郎?户部主簿?”秦绾随口道。
“京城令。”李暄吐出三个字。
“咳咳……”秦绾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
“京城令。”李暄重复了一次,眼中带了一丝促狭的笑意,很显然,是料定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京城令需要精通刑名律法,可龚岚对这些一窍不通。”秦绾一脸的古怪。
让一个精通算账数学的人去断案,这简直荒唐!
“没办法。”李暄无可奈何地笑道,“龚岚是平民,连科举都没考过,顶多算是官宦之后,勉强有个荫封入朝的资格,但不管是户部侍郎还是户部主簿,一下子把他提拔到那些位置上,受到的阻力都会很大,可京城令不一样,这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接,自然不好反对。等历练一阵子,有了资历,再平调就容易了。”
何况,京城令这个位置虽然麻烦不好做,可必定是当今的心腹才能胜任,宋忠显然不合格了,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这时候李暄让他官升半级外放,他求之不得。至于龚岚不通刑名,只要找个懂的幕僚提点就行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秦绾只要一想起龚少侠可能会有的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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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国事重要。”简单的回答,却撼动了她如寒冰般的心,他的声音很沉,却很温柔,他以为他无心,原来,只因还未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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