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婚事,办得跟个丧事似的。
秦建云真心觉得自己的涵养极好,才能依旧顶着一张笑脸宴客,直到把最后一名宾客送出门,才彻底阴了脸。
后院那里,秦绾宣称了夫人病了,不便待客,自己一手操办,反正这里也没人多待见张氏,自然是不在意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等到喜宴结束,秦建云才传话说让她去祠堂。
“走吧,看热闹去。”秦绾大方地一挥手,带上了荆蓝和蝶衣,反正该看的她俩也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祠堂里,坐在最上首的是老太君,下面是秦建云,张氏收拾整齐了,一身素服,全身上下不见一件钗环地跪在地上。
这种场合,自然是没有子女出席的份的,只是秦绾好歹是捉奸的那个人,避不开她,也就叫上了。
老太君看着张氏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让张氏低着头,浑身都在发颤。
“祖母,爹爹。”秦绾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在下首坐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暂时,这里没有女儿插嘴的余地,只要安安静静看热闹就够了。
“建云,这个女人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来,你说如何处置?”老太君问道。
“自然是休了!”秦建云一声冷哼。
“不,老爷,你不能休了妾身,妾身是被人陷害的!”张氏说着,还死死盯着秦绾,满是怨毒,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指的陷害她的人是谁似的。
“绾儿,你怎么说?”老太君道。
“说什么?”秦绾抬头,一脸的无辜,“说,我没有陷害母亲?”
“胡闹!”老太君一瞪眼,喝道,“老身是问,你对这事是个什么看法,你母亲是不是当真被人陷害了?”
就算是老太君,其实也不认为秦绾能把张氏和端王凑一块儿去,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么,八成是有哪个寡廉鲜耻的女子想攀上高枝,准备算计端王的,不巧却让母亲生受了吧。”秦绾淡淡地说道。
她并不介意替张氏分辨几句,反正就算一口咬死张氏勾引端王,怕连秦建云也不信的。张氏已经失节,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点。
就像是江涟漪,其实谁不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真信她和小和尚通奸的,也就是那些捕风捉影话本子看多了的老百姓了。
秦建云微微缓和了脸色,显然也同意这个看法。
“对了,我这个侍女和苏神医接触多了,也略微知两份药性。”秦绾指了指蝶衣,又道,“那屋子里有一股香味,是一种叫做‘春色’的媚药,无需入口,只需打开瓶盖,散发的香味就能让人中招。”
一句话出口,老太君顿时脸色大变。
春色?她当然知道。不久之前,就从她手里送出去一瓶。
老太君一向喜欢贺晚书温顺听话,此刻却不尽心惊,难不成这丫头看上的是端王?听说她半途出去过,该不会是……下了药才发现夫人来了,赶紧离开,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事?
想着,老太君不禁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晃了晃。
“母亲,您还好吧?”秦建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老母亲,心下也有些愧悔,真不该为这等肮脏事惊动老母亲的啊。
“没事。”老太君只觉得舌根都在发苦,却还有苦说不出来。
她自以为看清了一切,可真要如此,她也不能说出口。
贺晚书手里的春色是她给的,她还是贺家的女儿,要说不是她指使贺晚书去爬端王的床的,谁信?总不能她直说:我叫晚书去勾引宁王,谁知道她居然自作主张去勾引端王了。
脸还要不要了?
这种事一挑明,只怕儿子都要和她有心结了,为了一个已经失节的张氏……不值得。如今之计,也只能牺牲张氏了。
秦建云又替老太君捶了捶背,见她确实无恙,这才放下了心。
“老身……还是先回去休息了,这个女人,你看着处理了吧。”老太君也不想再看张氏的眼睛,扶着侍女的手匆匆走了。
秦建云沉着脸送走老母亲,回头盯着张氏,寒声道:“明日我就写休书与你。”
“不!老爷,你不能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十八年夫妻啊!”张氏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腿哭嚎。
“走开!”秦建云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脚踢开她,脸色也更难看了。
“老爷!”张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还想爬回去。
秦绾一个眼色,蝶衣上前按住了她,手劲微吐,就让她动弹不得。
“秦绾,你这个贱……”张氏一句话还没说完,蝶衣一指点了她的哑穴。
“爹爹,女儿以为,休妻,不妥。”秦绾上前道。
这话一出,就连还在拼命挣扎的张氏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不妥?”秦建云黑线,难道他能当这事没发生过吗?
“爹爹,你也听见母亲……”秦绾道。
“别叫她母亲,她不配!”秦建云怒道。
“是。”秦绾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张氏那张嘴,爹爹您也听见了,要是休了她,她回到张家,说什么败坏安国侯府名声的事,却如何是好?”
“这……”秦建云顿时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问道:“那依你之见,怎么办?”
“张氏失心疯了,爹爹宅心仁厚,依旧愿意养她一辈子,想必张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秦绾一耸肩,轻描淡写道。
张氏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神凶狠无比。
秦建云还在低头沉思,没注意这边,秦绾微微一笑,朝张氏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你不是说秦家大小姐有疯病吗?害得一个如花少女在小院里关了一辈子,郁郁而终。而她既然占了这个壳子,总要替她报个仇的。
所以……九泉之下的秦大小姐,我让害你的张氏后半辈子过和你一样的日子好不好?
至于另一个害你的秦珍……秦绾一耸肩,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洞房花烛了,就是不知道,那两人吐完了没有?
放心,秦珍将来的日子绝对是精彩无比,你在下面,没事就可以看看端王府的好戏的。
而秦桦和秦珠,当时年纪还小,也没什么城府,张氏并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手段,只是习惯性地欺负一下疯了的姐姐,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若是他们识相,她教训完之后,倒也不是不可以留他们一命。
当然,旧账归旧账,新账归新账,她替原主的报仇是到此为止,不过秦桦和秦珠要是还不知死活来招惹她,就没那么好过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张氏疯了,明天把她关进院子里,派人看守。”秦建云道。
“是。”秦绾点头。
秦建云没说是哪个“院子”,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秦绾曾经住了十几年的那个。
“不过,女儿明年就要出阁了,几个姨娘又扶不起来,中馈怎么办?”秦绾问道。
秦建云一时也哑口无言。当然不止是中馈那么简单,不然随便找个老实的姨娘,按部就班,也没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妾是没有诰命的,如何参加那些贵妇人之间的交际?就像是要办个宴会,没有女主人,怎么招呼女客?让一个妾出面?安国侯府不要脸,客人们还要脸呢!
“爹爹反正还年轻,再娶个母亲也无妨的。”秦绾笑道。
“这……”被女儿这么说,秦建云也不禁老脸一红,但还真有几分心动。只是……要娶妻的话,自然要把张氏贬为侧室,张氏都疯了,想必也没人反对,张家那边,张氏失节,量他们也不敢反对。然而,一旦把张氏贬为侧室,那秦珍秦桦秦珠三个顿时就变成了庶出,将来安国侯的爵位怎么办?
“爹爹不用担心。”秦绾知道他的想法,一声轻笑道,“爹爹又不老,再生几个嫡子没有问题的。就算没有,或者爹爹依旧属意二弟继承爵位,到时候将二弟记在新夫人名下不就得了。”
“绾儿说的是。”秦建云顿时恍然大悟。嫡子这东西,只要有个嫡母就行了,不是张氏,换成别人也无妨的。这点面子,皇家还是会给他这个功臣的。
秦绾笑眯眯地看着他,反正……将来新夫人愿不愿意认下秦桦就不关自己的事了,不过,想必是不愿的,谁不盼着自己生个嫡子?若非到了实在绝望的时候,是不可能愿意养别人的孩子的。
尤其,秦桦这都几岁了,养也是养不熟的,真要养,还不如秦榆呢,年纪小,性子也弱,生母更没有存在感。
“那么,绾儿就把张氏送过去吧。”秦建云也是要找母亲商量一下这事,何况,女儿身边的侍女一看就是会武功的,处理起张氏来轻松愉快。毕竟,总不能让侍卫来接手啊,普通的侍女,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真未必拿得住,传扬出去怎么办!
“爹爹慢走。”秦绾笑着挥挥手。
直到祠堂里只剩下她和张氏,以及两个侍女,秦绾这才挥手,让蝶衣解开她的穴道,也警告了一句:“你要是再鬼哭狼嚎,这回就让你哑一辈子!”
张氏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出声,只是怨毒地盯着她。
“这才对嘛。”秦绾满意地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张氏不傻,她很清楚,秦建云都不在,无论她怎么对秦绾哭都是没有用的,反而让对方更得意。何况,她绝对不信今天她的遭遇和秦绾无关!
“夫人信不信,这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秦绾问道。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可能是秦绾!”张氏咬牙切齿道。
那个女人,从未受过教育,不学无术,胸无城府,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淡定优雅,一肚子算计的女子?
“我如果说,我死过一次,你信不信?”秦绾问道。
张氏一怔,随即打了个寒颤,眼中也浮现起一抹恐惧。
“所以,那个小院里,也许还有个徘徊不去的冤魂,在等着和夫人作伴哟。”秦绾凑过去,笑眯眯地说道。
“不要!”张氏一声尖叫。
“父亲下的命令,做女儿的可不好违抗啊。”秦绾一摊手,又道,“反正小院里什么都有,我看夫人也不用收拾了,今天晚上就直接搬过去吧,还让夫人的贴身侍女伺候便是。”
张氏身边的聆音,借着主子的威势,以前可没少欺负过可怜的秦绾,何况,身为忠仆,自然是要和主子患难与共了。
“你会有报应的!”张氏道。
“我确实是相信报应的。”秦绾坦然点头,顿了顿,又道,“对了,今天可是二妹的洞房花烛夜,就是不知道,刚刚看见夫君和亲娘上床,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你!”提起这个,张氏又是心里一痛,珍儿……
“另外,夫人不是一直想知道端王怎么了嘛。”秦绾一摊手,又笑道,“其实很简单,端王在古县中了一箭,不行了嘛,宫里几位着急,多赐几个侍妾也是为了二妹好啊,万一新婚之夜无法洞房,二妹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不过,没想到还是夫人厉害,这么多年轻美貌的侍妾都治不好端王的毛病,夫人一出马,立知有没有!说起来,二妹还要好好谢谢夫人呢?为了医治女婿的隐疾,连自己的身子都搭上了。”
“噗——”张氏气急攻心,终于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要说原来她是为了博同情才不施脂粉,刻意让脸色苍白的,那这会儿这口精血一吐,她整个人都一下子衰败下来,脸上也是彻底不见一丝血色了。
一口心头精血,哪怕是精心调养着,至少也是十年寿命。何况,以后张氏想调养也难了。
“这就气昏了?真无趣。”秦绾一耸肩。
“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内宅妇人,怎么能和小姐比。”荆蓝一脸的不屑。
“蝶衣,把她扔到小院去,记住,要她再也开不了口。”秦绾冷声道。
蝶衣上前抓住张氏的衣领,像是拖死狗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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