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对自己二十五岁的生辰非常满意。
秦大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其实味道不错,嗯,菜和人……味道都不错。
当然,秦绾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也在江湖上行走几年,进了英王府后也常常出门,要论起烧烤和煮汤的手艺,一般的厨子可能还比不上她。
不过十九年陈的女儿红确实后劲大了些,秦大小姐硬是说自己没醉,三杯下去后,还是趴在桌上睡了。
反正阳春三月的正午,暖洋洋的很舒适,也不怕着凉。
李暄在她身上搭了件披风,然后一个人自斟自饮,倒把桌上的菜消灭了不少。
美人春睡,桃花满树,自成一片美景,再有陈年美酒,配上下酒小菜,李暄忽然感觉到,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宁静了。
岁月静好。
虽然说,眼前酒醉沉睡的女子一双素手足以搅动天下风云,和这四个字完全不搭边。
等到荆蓝和蝶衣来收拾,就发现亭中除了残羹剩饭,就是一只醉酒的郡主和一只半醉的王爷。
无奈之下,荆蓝只得先喊来朔夜扶着李暄去休息,然后和蝶衣一起将秦绾送到客房——总不能把喝醉酒的小姐送回王府去,临安王不抓狂才怪。
当然,醉酒睡在宁王府,临安王知道了才更要抓狂吧!
“本王好得很。”李暄挥开朔夜的手,不满道。
朔夜仔细观察他,发现他虽然带着三分醉态,但眼神确实清明,这才没有坚持要扶,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王爷。”迎面走来一个侍卫。
“什么事?”李暄道。
“启禀王爷,外面有一位冉姑娘求见。”侍卫道。
冉秋心?到楚京这几天没见人,李暄也没想起她来,如今又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虽说没醉,但酒意上涌,也有几分困意,再加上他今天心情挺好的,就更不想看见烦人的东西了。
“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王爷吗?是不是几天没训你们,皮痒了?”朔夜沉声道。
虽说朔夜目前借调给了秦绾,但这位前统领显然余威犹在,不是执剑那种油滑的性子能比的。那侍卫缩了缩头,很有些委屈地道:“可是那位姑娘是来求见郡主的。”
“郡主也不是她一个平民女子想见就见的。”朔夜脱口而出,随即又是一愣。
冉秋心被当做秦绾的侍女强留在了临安王府,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很安分,也就没多管她,可她要见秦绾,在临安王府里有的是机会,可她一直躲在房里像是闭关似的,谁也不见,非要到王爷这里来见?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属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那位冉姑娘说,她带来了郡主师门的消息,问郡主要不要听。”侍卫无奈道。
他们是一路跟着李暄的心腹,当然知道冉秋心是圣山弟子,总不能当她是胡说啊。要是真有其事,以后王爷或是郡主怪罪起来,他也担当不起。要是假的……顶多挨一顿骂,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人。
“算了,请她到客厅吧。”李暄打断道。
“是。”侍卫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王爷,小心来者不善。”朔夜道。
“本王知道。”李暄点头,重新举步。
“王爷,客厅不在这边。”朔夜愣了一下,提醒道。
“去个人,告诉冉小姐,本王和郡主双双酒醉,请她稍待片刻。”李暄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是。”朔夜苦笑,果然,他还是没学到家,要是执剑或是荆蓝,恐怕根本不需要王爷多说这句吧。
“本王也不需要你变成第二个执剑,那还不吵死人。”李暄淡淡地道,“你挺好的,只是再多几分圆滑,本王才放心放你去战场。”
“王爷?”朔夜顿时眼前一亮。
“你想去战场,当本王不知道?”李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就你现在的脾气,真去了战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好跟紫曦学学,她若非是个女子,也没你们什么事了。”
“是,大小姐确实厉害。”朔夜点头道。
“行了,本王也真有些醉了。”李暄挥挥手,自顾回房去了。
而冉秋心在客厅喝茶,这个稍等片刻,就直接等了一下午。
偏偏王府侍卫极有待客之道,茶水点心一直都没断过,只是笑吟吟地不让她离开大厅。哪怕她委婉地暗示自己喝多了茶水想要方便,隔了一会儿,荆蓝笑眯眯地带她去了茅房,然后又亲自送了她回来。
终于,等到落日西斜,秦绾一觉睡醒,才听荆蓝来问,冉秋心来了,大小姐见不见。
“她说,带来了我师门的消息?”秦绾一边在蝶衣的服侍下梳洗打扮,一边问道。
虽然李暄是客居在此,但几日之间布置出的女子闺房依旧精致无比,甚至贴心地连替换衣物都备了不少。当然,李暄没带侍女,这其中也少不了荆蓝的功劳。
“是的。”荆蓝的表情也有几分凝重。
秦绾微微皱眉,现在她出身圣山的事应该已经不是秘密,冉秋心知道也不足为奇。可是……师门的消息?圣山三十六宗门,除了交情特别好的,也没多少来往,甚至有的彼此之间还有恩怨,只碍于不得同门相杀才没动手罢了。当然,各自辅佐敌对的国家间接相杀的事也没少干过。这些宗门大的弟子遍布天下,小的也许就剩宗主孤家寡人,还有几宗因为后继无人,只留下了名号和典籍,或许几十年后会有人继承。她可不信冉秋心真能猜到她的来历。
“小姐见不见她?”荆蓝问道。
“见,为什么不见?”秦绾一声冷笑,“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能说出一朵花来?”
“那,王爷?”荆蓝犹豫道。
秦绾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李暄的意思,显然是让她自己决定,这件事他能不能旁听,便笑道:“去请王爷一起来吧,他要陪我去圣山,有些事他就该知道。”
“是。”荆蓝领命而去。
蝶衣轻轻扯了扯秦绾的衣袖。
“不会的,她不可能猜到。”秦绾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蝶衣点头,扶着她往外走,眼中又露出几分埋怨。
“很久没喝酒了,一时大意。”秦绾笑道。
蝶衣叹了口气,小姐明明就是自己想醉一次。
半途正好遇见李暄,一身不带丝毫酒气,显然也梳洗过,神清气爽。
“不胜酒力,见笑了。”秦绾一笑。
“无妨,只是紫曦做的菜,本王就一个人笑纳了。”李暄道。
“要是这个也行,以后我也可以做。”秦绾叹了口气,倒是真心考虑要不要去学学炒菜,不过转眼间又把这念头抛到了脑后。
现在这么多大事要忙,哪有时间。若是几年后……倒是可以考虑。
走进客厅,冉秋心虽然带着笑,但再多茶水也浇不灭她心里的火苗,尽管很快的她就掩饰好了心情,可秦绾却不会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
“听说,你要见本郡主?”秦绾等她规规矩矩行完大礼才问道。
“是。”冉秋心淡笑着看她,又道,“从前不知道,原来郡主还是师妹。”
“少攀关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本郡主师妹的。”秦绾一挑眉,毫不客气道。
“同出圣山,便是不同宗门,也属同门,即便是郡主,也不该忘本。”冉秋心沉声道。
“说起来,之前我在东华遇见了南宫廉。”秦绾忽然道。
“南宫师叔?”冉秋心惊讶道。
她是知道虞清秋请了南宫廉去办一桩大事,可怎么会与秦绾扯上关系的?
“份属同门……出身可以不论,可辈分总是要守的吧?”秦绾笑道。
“这个……自然。”冉秋心点头。
“南宫廉都叫我一声师妹,你有什么资格和南宫廉比?”秦绾还在笑,但话语却句句带刺。虽然说,南宫廉其实也不该叫她师妹就是了,可这不需要跟冉秋心解释。
冉秋心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辈分是拜师的时候就注定了的,跟资格有什么关系?南宫廉是武宗宗主的师弟,论起来和她的父亲天机老人同辈,要是南宫廉叫师妹,她不是起码得叫师叔?
忽然间,她感觉到要跟秦绾论同门绝对是个错误。
“好了,本王可不是来听你扯关系的。”李暄不耐烦地打断道。
“也对,先说正事比较好。”冉秋心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真要让她对秦绾喊一声“师叔”,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那就说吧,本郡主听着。”秦绾漫声道。
“无名阁发出了集贤令,召集三十六宗门门主下月初七,齐聚无名阁。”冉秋心一句话,石破天惊。
“嗯?”秦绾扬起了眉。
“怎么,郡主还不知道吗?”冉秋心仿佛扳回了一城,含笑问道。
“是还没听说,不过本郡主和王爷本也准备明日启程前往圣山,所以,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了。”秦绾道。
冉秋心脸色微沉。
原本,对于秦绾是圣山弟子这个传言,她还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名声不显的秦绾还罢了,当年的欧阳慧可真是名满四国,天下女子无人能出其右。便是男子,敢说自己能胜过她的也不多见。可多年来从未听说欧阳慧出身圣山——尤其后来欧阳慧身为李钰的谋士,更是没有必要隐藏身份了,圣山弟子的名号在朝堂上绝对比在江湖上更好用。至少,如果知道欧阳慧是圣山弟子,李钰绝不敢当众射杀她。
哪怕圣山从不为涉足朝堂的同门报仇,可若是圣山弟子因此有了唇亡齿寒之感,选择了别的国家,那就是整个东华的损失,皇帝定然不能容许那种情况发生。
然而,秦绾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她准备去圣山。
“郡主是要回宗门?”冉秋心试探道,“这个时候,怕是各宗宗主都已经上路了。”
“那我也去无名阁好了。”秦绾点头道。
“郡主,无名阁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冉秋心沉声道。
“能不能上去,那是本郡主的事。”秦绾看了她一眼,又笑道,“倒是冉姑娘你……听说无名阁只允许现任宗主和下任宗主的继承人进入,只不知,陪同令尊大人上无名阁的,是姑娘你呢,还是京城的那位虞公子?”
“你!”冉秋心脸色一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智宗的继承人是她还是虞清秋,这个问题早几年开始宗门内就一直在议论,可谁也不敢去问天机老人,连她都不能肯定父亲的心意。但是,这次的集贤令,很显然,天机老人必须做出决定了。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一个都不带,让这个话题继续被讨论下去。
只是,她没有接到父亲传信集合的事确实事实,至少证明,就算父亲没有决定选择虞清秋,可也没有选择她。
“看起来,虽然本郡主不知道自己进不进得了无名阁,但冉姑娘你大概是进不去了。”秦绾从她的神色就看出了结果,一脸遗憾地摇摇头。
“这是智宗内部的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冉秋心咬牙道。
果然,不管是不是同门,秦绾就是有把她气得心绪不宁的本事。
“这不是冉姑娘特地来对本郡主说这事的吗?”秦绾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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