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意思是,我爹现在有危险?”周通猛地起身,手抚在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谢楚姑娘提点,在下先走了,若是在下能活过今晚,来日定当报今日的恩情!”
“我还没说完。”楚衡蹙眉,压低声音又嘱咐道:“……”
“楚姑娘的话在下定然谨记在心。”周通郑重的朝着楚衡行了拱手礼,转身便飞奔而去。
楚衡见周通跑远了,便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自个这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她一边拔着扎在身上的刺儿,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袖坊走。
夜空中星光璀璨,可见度还算高,楚衡将自己刚刚不小心挂在灌木丛中的衣服碎布捡了出来,又绕过灌木林行走。她从袖坊出来的时候,将自己从柜台取出来的酒放在了不远的林子里,这会儿她又到林子里先取了酒壶,抱着往后山行去。
世子爷姬城现在就在袖坊中,楚衡要想掩饰自己这一身衣衫的破烂与狼狈,躲过姬城的耳目,今儿晚上也只能装醉撒酒疯了。
绕过袖坊,到了后山藤酿潭,楚衡先是借着星光,一点点的将身上的倒刺都拔了下去,又怕拔的不干净,便在距离藤酿潭不远处的一小片灌木丛里踩上了几脚,弄成凌乱不堪的模样,将衣服的一段碎布挂在了虎刺灌木上,这才提着酒壶又回到了藤酿潭边儿,借着漫天星光,望着一池潭水潋滟波光,一口一口饮着壶中酒。
楚衡有种预感,今天夜里,姬城一定会来找她。
壶里的酒很快便见了底儿,楚衡却越喝眼睛越亮。她想起世子爷刚回藤城的时候,大夫人处死的那些青岩阁里的丫鬟,想到与她交好的丫鬟银珠。
后来,银珠为了救她而死,银珠死后,楚三因为她被二公子劫持。楚衡为了救楚三,便设计二公子跟谭嫣儿一场厮混,本想借此搅黄了这桩婚事,让谭嫣儿不得已许给二公子,楚衡便可以救出楚三。可没想到这洪水一到,一切都已是徒然,而楚三,想必此刻也是九死无生了。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爱恨生死,皆因为这藤王府的蓬勃的野心。藤王、滕王世子,这些站在原本已经站在权利巅峰,却总想着更进一步的人。
楚衡第一次见到姬城,她觉得姬城像一柄剑,飒爽锋利,是纯粹的武人。后来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她觉得姬城内直外刚,性情敦厚中正,是真正的君子,是她楚衡喜欢的人。
再后来,江堤坍塌,洪水漫天,楚衡的心也跟着塌了。
这整个藤城的百姓,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都跟着这卷着黄沙的江水一道,流逝,消退,填入了无底洞中。楚衡眼中的这个亦武人亦君子的心上人,这个她喜欢至极的人,也一夜之间从浊世佳公子变成了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楚衡缩在袖坊的这几天,山下是洪水漫天,她只能守着夜夜漫天月光,抱着一坛藤酿酒,一饮到天明。日里睡夜间醒,她原本是想借酒消愁,可却总是越喝越清醒。每每站在藤酿山巅,俯览整个藤城的时候,看到脚下这一片河泽,闻着风里传来的腥臭,她的心一次次撕裂,一次次结痂,一次次再撕裂。
“这样的人,若是登得大宝,这黎明百姓又有什么活路可言。”楚衡将空空的酒壶扔到潭水边儿,自己身子一栽,在大石头上躺了下来。
夜色愈浓,星光渐暗,月亮升上了当空,藤酿潭好似笼罩在一层雪白的轻纱中,迷离醉人。楚衡歪在大石上,竟是已然睡了过去。
“衡儿。”姬城不知何时来了藤酿潭,他捡起跌落在楚衡脚边的酒坛,皱了皱眉头,在楚衡身边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拍了拍楚衡的脸:“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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