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半天,父亲仍旧还是说到了这个问题之上 ,我装作听不懂,低垂了头并不出声。父亲也明白我的心思,如自言自语一般:
“我苏家虽然立业百年,但是真正发达却是在这二十年里,根基不稳。祖上未能高瞻远瞩,为子孙后代铺平道路。所以在苏家财力如滚雪球一般逐渐膨胀时,就前进得格外困难,一路磕磕绊绊,好多的事情,我不得不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我漫不经心地揪着身子下面长绒毛毯的毛,依然保持沉默,我知道,父亲很快就会提起正事,说起我入宫之事了,我又该如何拒绝,能够委婉而坚定,让父亲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车外逐渐热闹喧嚣起来,想是马车已经进了集市,纵然在车内,也能感受到一股车水马龙的繁荣气息。
父亲却停了说话,将车窗上的窗帘拉开。
入眼处,路边店铺灰脊青瓦,鳞次栉比;行人熙熙攘攘,悠闲安然;商贩拖长了柔软的腔调,热情地吆喝着过往的行人。春日午后的暖阳给这幅生动的画卷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喧嚣中透着安宁。
虽然我端坐于马车之上,也感觉自己已经与此情此景融为一体,浑身的懒怠烟消云散,欣欣然地撩开车帘向外面张望。
父亲并不阻止,指点了街边的胭脂水粉或者精巧的绣囊香包,问我是否喜欢。
恰巧有一书生模样的人摆了摊子手绘风筝,府里无趣沉闷,我就指点了几个样式,差遣了小厮买了放在车厢里,打算回府送给姐妹们讨个乐子。
无论是商铺老板或是伙计,还是街边行人,贩夫走卒,见了父亲的马车皆恭敬地退让开来,并且同父亲热络地打着招呼。更有那热情的摊主,将自己摊位上卖的吃食,用荷叶包了,追赶上马车,从窗口处递进来。
父亲也不谦让,当着那人的面就拿出一只小笼包咬了一口,满嘴流油,烫得“唏唏哈哈”地直吸气,抬起袖口擦了,连声道好吃,恨不能将舌头一并吞了。那摊主就眉开眼笑,得意地向周围的商贩炫耀,却并不收小厮递过去的铜板。
马车缓缓行过整条街,却并未停下,径直向城北行去,父亲一路指点着告诉我,哪家店铺是我苏家的产业,经营着什么营生,哪位行人身上穿的是我苏家所产的锦缎,什么名称,有怎样的优点。
我想起那句“天下七人一匹苏”的传言,就好奇地问父亲,此话可当真,是否夸大其实。
父亲极欣慰地笑,充满了自豪:“何止是七人一匹苏,在江南扬州城里,我苏家几乎独霸了织锦业,外来的布匹在这里几乎就没有销路。
这不仅是因为我苏家的锦缎柔软靓丽,价格公道,布匹结实耐用,着色均匀,而主要原因是我在扬州城生意上的盈利,几乎全部用在了修桥铺路,施粥赠药上。对于有困难的乡亲更是毫不吝啬,慷慨解囊。我对这里的乡亲用一份心,乡亲们自然也就卖我薄面,还我十分情。”
父亲的话,令我重新对他有了认知。无怪乎府里这么多的姨娘,姹紫嫣红,各有千秋,全都对父亲死心塌地。父亲的确是一位睿智,不同流俗的男人,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和吸引人的平和力。
马车逐渐出了城,加快了速度,稍有颠簸,绿意眼见葱茏起来,鸟鸣蝶舞,水声潺潺,一派“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我不解父亲何意,只专心看车窗外的景致,不时伸出手去够探到路边的花枝。父亲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脸倦意。
马车最终在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
小厮垂手恭敬地道:“老爷,十一小姐,已经到了。”
父亲与我下了车,他笑着对我说:“十一,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这座山对于你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抬头望了一眼,山势虽高,并不陡峭,在这扬州城附近秀婉俏丽的群峰里,也应该属于比较巍峨的了。但是对于自小在山里野惯的我来说,小菜一碟。遂俏皮地对着父亲一笑:“要么比试一番?”
父亲也瞬间来了兴趣,抖擞精神,将衣服前摆束起,扎进腰带里,摩拳擦掌:“那便沿着这条山路上去,顶峰处有一颗松树,独一无二,以那为终点,就赌晚上一顿天香阁的水晶蹄髈和荷叶酱香鸡。”
我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已经当先冲了出去,回头嚷道“成交!不许耍赖!”
山路坎坷,偶尔还会有荆棘横生,我不知道父亲带我到这里来是何用意。只是逞强好胜的性子上来了,觉得不能让父亲小看了自己,沿着一条崎岖的羊肠小路向上攀登,将父亲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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