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竖着耳朵摒息凝神地静听,屋外脚步窸窣,摩挲着细沙粉末的水泥地,沙沙作响。然后是堂屋里灯掣‘啪’地一下被打开的声音,混杂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亦绾整个人都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那家伙竟然跑过来敲亦绾的房门。
他想干嘛?
亦绾的第一反应就是,劫财还是劫色?劫财不至于,他家有的是粉红色的钞票,劫色?亦绾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没刚发育起来的胸部和完全没有玲珑曲线的身材,然后如释重负得摇了摇头。
管他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如果我拒他于千里之外,说不定他还盘算着我心里有鬼呢,开就开,谁怕谁?
亦绾开门的时候,他就那么半侧着身子倚在门框上,淡黄色的光晕迷幻地跳跃在他的眉目之间,像一朵粉妆残褪的合欢花,微雨香硝里,敛了几分沉醉的情丝,却添了一丝温润的柔情。
亦绾有些怔忡地看着他,爸爸的白色T恤穿在他身上虽然有点大,但却有一种奇异的熨贴,泡沫里的茉莉香味还残留在他不温不火的笑容里,亦绾开门的手突然就停在插销上,忘了拿下来。
其实他就敲了一次门,连敲门的声音都是温和有礼的。
他笑着刮了一下亦绾的鼻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傻丫头,才两天就不认识哥哥我了。我说,你家蚊子怎么那么多,这都快九月份了,刚还拍死了几只,吸了一肚子的血,估计是吃饱了撑着了,飞不动了,”他说完又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地沉思了半晌,接着自夸自谈地说道,“不对呀,这蚊子怎么光叮我,不叮你,难道是你家盛产母蚊子?这浑身散发的魅力挡都挡不住。”
亦绾狠狠地白他一眼,什么烂人,正经连蚊子都开始调戏起来,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不过亦绾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刮她鼻子,她愤愤不平地捶了他一下,势为扳回一局,不落下风地说道,“谁傻了?你才傻,难道你没听说过蚊子欺生吗,既然你那么讨母蚊子的欢迎,那就牺牲点血以满足一下她们那空虚的心灵吧!大少爷,你说呢?”亦绾心里想,既然你那么爱装酷,那就让蚊子叮吧,叮吧,叮死你!哈哈!
他忽然被她逗乐了,眉开眼笑地说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
亦绾也懒得再理他,只随口说了一句,“谁当真了,你才当真了,还赖人。”
亦绾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突然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暧昧,她红着脸欲将这惹得自己心花怒放的罪魁祸首拒之门外的时候,他去突然一把拉起亦绾的手腕,摩挲着她手臂上的那道擦过红药水的伤痕,温柔地呢喃,“还疼吗?”
亦绾完全没有设防到这一招,她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地咕哝道,“不……不疼了。”声音小得都能说给蚂蚁听,本来红到耳朵根子上的红晕,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巴子。
亦绾想也没想,赶紧转过身子关上了那道救命稻草般的房门。就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她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对撞的时候,她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落寞,紧紧攥住插销的手就有了片刻的迟疑,然而毕竟,她无法给他安慰。
她是女孩子,她需要好好保护自己。他们之间不能有行差步错,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亦绾今年十四岁,家明十六岁。都是青葱岁月的年龄,然而他们比同龄人似乎更早熟。这种成熟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也许都曾在生活里受到过伤害,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他们比密罐里长大的孩子更懂得珍惜彼此惺惺相惜的那份懵懂和渴望。
只是亦绾越来越不懂眼前的这个阮家明,他生性温和平淡,可亦绾每当靠近他的时候都有一种平静的湖面底下掀起的狂澜骤雨的压迫感。
亦绾知道他是阮家一脉单传的独苗,也许他的出生让他背负了一种他不愿意承受的负荷。
当屋子里的一切都恢复往常的宁静的时候,亦绾从床头柜里翻到了自己生日时,表哥送给她的幽蓝色镶白边壳子的复读机,插上磁带,带上耳机,调开按钮,复读机缓缓旋转的齿轮里流淌的依然是她最喜爱的林夕作词的《流年》
王菲的声音细致缠绵,蛊惑人心,似有一根细细的弦紧紧地缠绕着你的心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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