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之中的梅林不甚大,不过几步之遥二人便得见祝公远端坐于石桌之旁轻拨素弦,黄昏余辉洒落其衣袍之上,为其人镀上一层浅金,更显几分高洁风雅。
琴音袅袅,如轻烟薄雾直叫人再难从中寻得出路,只得流连于这音乐之中。一首思慕之曲此时却可从中听出断情之意,琴音方才还是缱绻缠绵,片刻已是哀痛难当,皆归于决绝之意,最终不过虚无。年少初见,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缠绵悱恻;时光荏苒,曲终人散亦不过须臾。恍然间似有一声无奈叹息惨杂其间,叹尽缘起缘灭。
祝熙之遥遥凝视着祝公远,他虽是不知这琴音所赠之人,却知定是父亲曾山盟海誓之人,只叹最后落得那两地相思而不可得的境地,于如今竟是已然心死。
琴音戛然而止,有断弦之声传来,再看去原是那琴弦早已经不住如此弹奏,不等曲终便已然断裂,隐约间可见祝公远微怔的模样。
终是长叹一口气后长身而起,抱起那把断弦之琴朝着石桌狠狠砸下,瑶琴碎裂,其中而断,又似乎断的不仅仅只是一把琴。
“熙之,你父亲他······”马文才握紧祝熙之的手,目中尽是疑惑的偏过头来询问着,想是他亦是觉着祝公远此举甚是奇怪,与往日云淡风轻之模样相差甚远,“到底何事发生?方才我父亲跟了祝伯父去了,莫非是······”
“琴断而情断。”祝熙之不等马文才说完却是呐呐出声道,眼神中尽是迷离与无奈,轻轻依靠于马文才身上,敛起眉目,低声一叹,“晴如山上云,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若是他想的未曾出错,那么父亲此举于任何人而言却是最恰当的,于他自己亦是如此。士人之长衫,贵族之骄傲,为父之慈和,为夫之敬重,父亲祝公远是怎样一人他又如何不知?若是当年他与那相爱之人至死不渝,那么即使家族红颜之毒他同是无所畏惧的,然他却是屈服于此,那么便只得一种结果,那曾与他相伴相守之人尽负于他,如此这段情便再无可能回到当初,只因着父亲是那般骄傲。
而那曾许他此生来世、生生世世之人,若是他猜想不错,非马文才之父马宁致莫属。
许是他二人真心有灵犀,马文才此时亦是缄默不语,怕也是与他想到了同一处。似乎他们于无意之间知晓了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马宁致的颓废,于祝家的不善却又想要两家定亲,马家与祝家都不曾反对他二人之事,祝公远见着马宁致时的失态,一件件一桩桩莫不诉于他人真相。
“为何这般做?”由远及近传来一愠怒的声音,循声望去不知何时马宁致已然翩然而来,面上皆是惊急之色,几步便至祝公远身旁,一把抓起身旁之人的手,“此琴为你我相识定情之物,你为何如此相待?”
祝公远本无颜色的面庞与此却是漾出一个笑容,几分释然兼着几分洒脱,任凭马宁致将自己的手腕抓的疼痛:“便如你所见这般,此琴琴弦已断,即是如此为何不断的彻底一点,反正琴也朽了,要之无用不过徒添伤悲。”
“于你而言,真是这般看的么?琴弦断了,你我之间便也就此断了么?”
注视着眼前之人的平和的目光,马宁致语气之中多了急躁与不安,他从未想到再见之时竟是会如此的。
祝公远扯回自己的手,转过身之时轻言道:“你我之情早在你屈服于马家之时便已然斩断,今日这琴弦不过是彻底了结你我之间不该仍存的残意。”
“你我而今皆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又有何不曾看开?若是你我当年有熙之与文才的半点沉稳也不至那般收场,此时言当年之事亦不过徒惹烦恼,你我之间再无可能,知己可为,情人莫想。”
言尽于此,祝公远只觉他再无甚可说,只甩了衣袖疾步离去,此地他是不想再留片刻。
“修明,你······”马宁致眼见着祝公远离去,却是不肯放弃急急追去。
眼见着要追上之时却是被人挡于中途,只得眼睁睁看着祝公远远离去:“修明!”
“马伯父,我父亲已经言尽于此,你莫非还是不明了么?”祝熙之早于马宁致远远往祝公远追去之时便往这边来了,正好将其堵于半路,“马伯父你执意要我父亲回首曾经,然你可曾想过我父亲与您早已不再年少,肩负之责更胜往昔。父亲此时已是人夫人父,而您亦有文才一子,您此种作为要将两家之人置于何地?要将我母亲置于何地?便是我等子女不甚介意,你可曾想过我母亲之感受?您要我祝家几十年和乐毁于一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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