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行动力极佳。三天后我们便出发向着西南。
临行前,闻嫣夫人给我包了饺子,她虽不知我们要出门做什么。惟愿我们一路平安。
小师叔倒是明白了些,难得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执迷于前事,不如珍惜当下。
我笑着记住他们的嘱托,带着干粮上了路。
沈默这一路倒是安静得多,走了好远也没有和我搭一句话。我还是一刻也闲不住,虽然知道再见后可能就不会再见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有着期待,有着激动。
这是我的一大缺点,喜欢躲避,喜欢拖延。事不临头永远不知愁,但某年某月突然发现我的过去突然搁浅。心里就慌乱了。师父就曾批评我这样的单身汉思维,就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今天好过,不问明天的主儿。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我在努力把每个此刻过好。有何不对?
虽是这样,出来了看着天高海阔还是一片豁达。我用柳枝和野花给沈默编好了花冠、花链和手环,漂漂亮亮地给他装扮好。沈默却嫌丑,说我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小土鳖。现在城中女子时兴的是这样的。
他和停下坐在树荫下,把我的头发散开,挑起两侧,挽成一簇,从旁边摘来各色花朵,编在头上。
沈默看似对一切都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让认真的时候手下认真细致,难得的温柔。编好头发后,对着我的额头狠狠一戳:“去照照,看看沈爷的手艺。”
我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湖边,看着水中映出一条俏媚的影子,及腰的长发柔顺地贴着身体,头上点缀着两圈细碎的小花,真是好看极了。我不由得在湖边转了好几圈,朗声笑起来。
沈默远远地抱着胳膊依着树,看不清表情。
我跪在湖边,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水中的容颜。这几年还是有些变化的,脸上的婴儿肥渐褪,眼角微微上扬,一笑起来眉目弯弯,玲珑娇美,倒是越来越有风韵了。长大了呢。
这时湖面倒影出了沈默的脸,他难得不是笑的那么不走心,反而是有些沉迷,有些怜惜地看着湖面,不知在想着什么。沈默是看起来最没有心肺的人,总是在玩闹间从容解决所有难题。但几年相处下来,他的心事藏得很深。常常在大笑豪饮后低头嘴角微微上扬,有着无奈也有着落寞。
我用水扬他倒影中的脸,打乱他的思绪,沈默蹲坐到我旁边。
“沈公子手艺不输女子啊,我很喜欢,你不许说不好看!不好看就是你手艺不好!”
沈默笑着看我:“好看好看,对你的好记不住,说你丑你倒是一直记仇。但是我不希望你这一路上这么貌美如花,让我觉得不是去了结一个愿望,我倒是像送嫁的。”
我用水泼他:“嫁谁啊?高予宵啊?宁远不会放过我的。原来听说叶珂亭和胡小满被赐婚,我虽然置气,但有胡广从中作梗,我知道是没那么容易的。但高予含不一样,这次是真的。我只是,想远远地道个别。毕竟,从东南到西北这一路,我是用尽了力气陪他走的这九死一生的路。到今日,不妨再送他一程。看他入得黄金屋,再看他坐拥颜如玉。或许见了他与高小姐情义两全,我心里就释然了。”
“看了会疼,你非去不可?”
我看着湖面用力点点头。
“那好,你决定的事,即便是上天入地,我自会相陪,只要还需要我在。这一路我不再劝你,要回头,你告诉我便可。”说完沈默起身要走。
我拉住他的衣角,仰头对他说:“你待我真好。”
沈默拍掉我的手,不耐烦道:“傻子都知道了。”突然用刀背扬了我一脸水,催我快走。
我们的顺畅道路却没有走了多远。离得明山范围远了,却看见饿殍遍地,饱受战争离苦的难民遍布了乡间小路。沈默告诉我明山和温家堡在争夺东南城池的战争中,最受苦的还是这些平民百姓。
今日的明山虽在江湖上传名不佳,但毕竟山规有要求,手下被约束的严格,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但温家连同朝廷却比强盗还可怖。攻城略地,求快求狠,他们出兵不带粮草,只用杀人和抢掠供应兵力补给。所以自从温家堡把二皇子的兵力引入东南之后,原本富庶平和之地现在满目疮痍。
我叹息一声,想把怀中的银钱分给路边的人,沈默拦着我伸出的手,告诉我万万不可。给了谁就是害了谁,这些人饥贫了太久,见了好处,就要出人命。
可这一路我见到的心酸太多,甚至看到一个恍惚的母亲正在抱着他瘦骨嶙峋的婴儿。婴儿虽睁着眼睛,但早已没了气息。但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口渴,他大大的眼睛却不能闭上。就这样看着天空,像是控诉着生命的不公。
我沿途走了一路眼泪就洒了一路。沈默带着我提前从岔路拐向西南。这样悲惨的情景渐渐少了。
沈默看着我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给我擦擦眼泪,说我心太软了。他年纪不大,早已身经百战,看惯生死。
据说在离大越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以产兵器卖兵器致富,所以经常挑起其他诸国的纷争,自己从中获利,渐渐强大,引得周边周国臣服。损人而利己,以枯骨求国盛,这样的国家又能存世几时?任何时代,都从来不缺贱人,但真没见过违背大多数人意愿的事物能长留于世。
沈默说,好在现在皇帝病危,诸皇子要入宫侍疾。否者,另三分之二的东南怕是也要面临这样的惨烈景象。我让沈默赶紧回去吧,一旦皇帝老儿绷不住了,你好带着明山诸部抵御外敌。大越的皇上也是奇了,祸乱了大越半世,现在大家却都祈求他不要那么快歇了。因为他真的倒下时,天下必然大乱,诸子夺嫡,纷争必起。
东南也是运气不好,被二皇子这个屠城爱好者盯上了。
沈默告诉我:“吴统不愿意帮扶这些百姓,说是武林中人何必掺和到朝廷之争中。沈山主体况愈下,顾及不了这么多。而我大哥则是认同吴统的看法。所以很多事,我无能为力。这次陪你来西南,也是为了探探西边的虚实。”
西北的情况在清楚不过了,梁庸就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猛虎,但是脑子不怎么灵光,一直不知道要扑哪儿。西南的局势长期不变,以高家为首的氏族常年关着门养着几条狗,小日子过得红火。
沈默摇摇头:“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变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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