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到可以完美地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龙族的皇城,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牢笼般,毫无破绽地困住了我,不是禁锢了我的身,而是圈禁了我的心。
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本身太过虚伪,如果我有心想要避开月见,我大可以回我的魔界去,母后到底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至少魔界还能容我一席栖身之地。
可是,我偏偏自私地留了下来。
洛痕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我对月见的刻意回避,是为了什么。所以,当他笑着对我说出“哥,谢谢你”这种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五味陈杂。
不,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他的笑。我懂,这已不是我俩在魔界时,我所见到的那种纯真笑颜,我甚至是读到了在这声“谢谢”背后的苦涩。
洛痕的心中,想必是在怪我的,怪我对他的“施舍”。但我也是别无选择。他是我最疼惜的亲弟弟啊!我能做的,只有让他幸福而已,而他的幸福,完全来源于月见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与洛痕在样貌上虽并未有多大的改变,但是月见不同,百年过后的现在,她早已出落成一名婷婷玉立的妙龄少女,冰骨玉肌、钟灵毓秀。
唯一不变的,是自她眉宇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落寞,一双剪水秋瞳,似随时能滴出泪来,任谁看了都唯有一种感觉——我见犹怜。
然而,事实上,我只见她哭过一次。
那天我将她亲手推向洛痕之后,当晚,她在我的门外守了一夜。从一开始的一声声“哥哥”,喊到后来的一声声“魄渊”,我的心,一寸寸地被撕裂,天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精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开门的冲动。
当时的我们,已全然失了时间观念,她不停地小声唤着我,我亦不停地压抑着自己,一直到最后,她的嗓子哑了,再也叫不动了,才停了下来。而那时的我,早已身心俱疲地靠坐在门边,手臂上,满是被我自己咬出的带血的牙印。偏偏世事就是那么刚好,如果不是月见在此时停下了喊声,我怕是再也没有力气能钳住自己……
我抱着双膝,仰头靠在了门上,同时,感觉到身后的门板有了一丝轻微的颤动。也许,月见正以与我相同的姿态,靠在了我的身后,只是我们之间,有着一道我不愿去穿透的隔阂。
我们就心照不宣地在彼此的沉默中,保持着这份安宁。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身边的门缝里,被塞进了一朵即将凋零的月见。
我伸了伸手,想要拾起,却又有点胆怯。
“魄渊哥哥,天要亮了,月见不复生机。晚上,到了晚上,它一定还会再开的。”
她平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我便听到了一串单调而又令人心碎的脚步声。
我双手撑住微凉的地面,艰难地站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远远地窥视那抹无辜的身影。
她倔强地没有回头,却不住地曲臂伸向自己的面前。我愕然,复又看向依旧静静躺在地上的月见草,鹅黄色的花瓣上,为何有着晶莹的珠光?
她——哭了!
这之后,我终日惴惴不安。明明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关爱她的人,是我,而现在,让她哭泣的人,偏偏也是我!
那也是第一次,我发现自己究竟有多混账!
而那一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再见到月见,包括洛痕。虽然我们都知道她正躲在自己的房中,但即便是龙皇,也没能将她请出房门。
洛痕问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违心地道了一句“不知”,之后,便是沉闷的一天。
是夜,前一晚的一幕,再次重现。
不过这次月见并没有一再地叫“哥哥”,只是在门外静静地待着。我看不见她,所以不知道她究竟是站着还是坐着,而我自己,则是靠在了门缝边,似乎是企图窥探到些什么——然而很显然是徒劳的。
月华璀璨,那夜,是个满月。
也是那夜,我知道了“魄渊”这个名字的由来。
月见草的花在傍晚慢慢地盛开,至天亮即凋谢,是一种只开给月亮看的植物。
我不禁苦笑,原来,一直都是我理解错了,月见,并不是黑夜中的精灵,而是一种只为月亮而绽放的存在!
梓曦,是月见,而我,是魄渊。
她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是她的月亮,所以,她的笑,一直都只为我绽放。
她说:“魄渊哥哥,你待在屋里就好。”
她说:“魄渊哥哥,你不理我没关系,听我说就好。”
她说:“魄渊哥哥,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这般地躲着我,但是,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得到你的原谅。”
她说:“魄渊哥哥,我想,你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我和洛痕的和睦共处吧。我答应你,以后,我也叫他‘哥哥’,不会骂他、不会打他、不会再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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