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尘被迫完整地浏览了全部记忆,而且无法快进,还好外界真实的时间流逝速度比虚像慢许多,不然耗费几天都不够的。
如果这段过往为真,那么躺在冰棺里的才是真正的七曜宗弟子,就是不知道勾灯用了什么手段取代他的身份。
据勾灯曾经说的,灰袍老者的名号是蟒山老怪,曾经也是七曜宗弟子,但很久之前因为修炼邪术,被现任宗主打伤后逐出门派。因为废了一只眼睛,所以格外痛恨曾经的同门。
而他是蟒山老怪随手捡来的弟子,上面还有无数个师兄弟,只不过按照入门从早到晚的顺序一一被师父拿去炼药,如果不是纪浮茶插手,估计过两天他也逃不出一死。
不得不说,勾灯是个非常会抓弱点的人,他知道纪浮茶最听不得什么,所以把那段“师从蟒山老怪”的经历添油加醋一说,总能换来不少怜惜。
纪浮茶在左眼稍能视物后基本打消了对他的顾虑,不会在他靠近时心生警惕,两个人在医馆住了一阵,留下银钱后就告辞了。
蟒山老怪疯了一样在蜀州徘徊寻觅,纪浮茶修的是医道,不擅长法术,在没有彻底痊愈时不能贸然在城中露面,两人只好往偏远的深山走,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安稳的村落停驻。
山中的村庄平日极少有外人来,但纪浮茶懂医术,性格又很温和,没花多少时间就融入村中,还将一间没人住的木屋重新修葺成了医馆。
纪浮茶整日不是打坐就是入山采药,将一面装药的柜子盛得满满当当,勾灯居然也很勤快,在他身边忙里忙外的。
山中的夜风很冷,等到太阳落山以后,勾灯往往会抱着被子去和纪浮茶挤同一个房间,桌上燃着的油灯光线暧昧,照出两个凑得很近的影子。
“道长,给我梳头,要一个和你一样的发髻。”勾灯这天拿了把自己做的梳子去找纪浮茶,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扭头去看半躺着的霜衣男人。
纪浮茶的拂尘放在枕边,把他从冰凉的地板上拖起来,顺手解开勾灯乱糟糟的发髻:“马上就要睡了,你不嫌头皮疼么?”
“你现在给我梳一个,等睡前解开,明天再给我梳一个。”勾灯仍然不放弃,将梳子往他眼前送了送。
纪浮茶露出很浅的妥协笑容,修长指骨握着梳子理顺他凌乱的头发,很快束成个齐整的四方髻。
“纪道长,你很擅长做这些事啊。”勾灯舒服地眯起眼睛,乖巧十足。
“嗯,我是宗门的大弟子,有些师弟师妹入门时年龄还小,经常要照顾他们。”纪浮茶将断发拍干净。
勾灯转身追问:“那我也能拜入你门下吗?”
纪浮茶沉默良久,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点头道:“……可以的,做不成入室弟子,也可以在七曜宗谋一份生路。”
邪道修士想进名门正派并不容易,可若是他有这份心,倒可以一试。
勾灯那副小身板养好了也显出几分活人的暖意,笑起来时一双眼睛正直诚恳:“那我给道长当徒弟,行吗?”
“还是……不要了吧。”纪浮茶罕见地犹豫起来,“我只是入门早,论道法修为,远远比不上那些师弟师妹。连师父也说过,宗门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灵骨,其实是我最小的师弟。”
“哦……”勾灯蹭到他身边取暖,小声嘟囔,“那你既然都是大弟子了,以后肯定是要当掌门的吧。”
“这……”纪浮茶很少这么直白的说话,注视那双亮闪闪的少年眼瞳又不能装没听到,只好说,“师父自有他的考量,但本门一向重视道心胜过道术,所以你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怎么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勾灯暗暗皱眉,如果不是给纪道长当徒弟,拜入七曜宗也没什么意思。
纪浮茶又补充:“初代宗主也更重道心,并不热衷于争个高下,人不可有太强的好胜之心,须知……”
“我倒听说七曜宗初代宗主能以德服人,是因为他身长九尺,剑不离身,手下弟子一个比一个能打。”
“你……”纪浮茶被打断后气结,一指头戳在少年的脑袋上。
勾灯赶忙站起来,笑眯眯地给他作揖道歉:“纪道长,纪仙人,我错了,你说的才对。”
就这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在纪浮茶的左眼快要好起来的时候,附近的村民却一个接一个的病倒。
最初只是做农活时虚弱无力,后来就渐渐变为高烧,不分男女老幼,大部分人都呈现出这种症状。
纪浮茶看病问诊不收银子,却也是费尽了精力,细细排查仍然未能找到原因。饮食、饮水……到地气流动,所有可能导致染病的原因,到最后都被一一排除。
打算开灵阵护住这些凡人,又担心灵力流转会引蟒山老怪来此地。
于是纪浮茶只好引自身灵力为村民治病,以天地之灵洗涤肉身凡胎后,高烧的症状总算有所缓解。
但因为如此,他灵力耗损后眼疾反反复复,始终无法真正痊愈。
纪浮茶开始想,此番遵循师尊的命令下山历练三年,现在离返程还差了三个月,可事关重大,还是提前回去和师父商量吧。
他就是这么刻板的一个人,用规矩一层层束缚自己。
由于心里一直想着村民的事,纪浮茶一连几天没睡好,凌晨时突然心悸,睁眼才发现勾灯不在身边。
那孩子……终于学会自己睡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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