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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31 作者: 莫小药

丰州金曜府,天刚蒙蒙亮,一亮灰扑扑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城门,一路向南行去,驾车的是一位哑口老丈,车内卧着一位脸色青白的年轻妇人,她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孩子的脸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花瓣似的小嘴蠕动了一下,含糊的哼了两声又睡得香甜,妇人轻轻拍着孩子,泪珠子却如线一般不停地滚落下来。

这妇人娘家姓容,乃金曜府三十里外清河镇的一户富绅,她是家中长女,下头还有一双弟妹,却不是一母同胞,她亲娘死的早,爹爹隔了三年才娶新妇,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说起来亲爹对她还是不错的,竟把她说给了金曜府程家,虽然只是一个旁支子弟,却也年轻有为,谁料到……

容锦娘嫁给程道明一年有余,三个月前诞下一对双生姐妹,小小年纪便看出容貌不俗,程道明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又遇上程家五年一次的请灵符测仙途,便把孩子抱去验了灵根,结果如何尚不知晓,他却在一次争执中无端送了性命,对方是一介散修,人被废了修为送到锦娘面前听候发落,锦娘又惊又痛险些哭死过去,若不是还有一双嗷嗷待脯的女儿,那次她就活不下去了。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又过了一个月,程家竟查明程道明之死另有别情,原是他想仗程家之势谋夺那散修的财产,这可是犯了大忌的,念在他已身亡的份上就不累及妻儿了,只是要将他逐出家族,这样一来锦娘便不是程家妇了,自然不能再住在程家,锦娘这时才觉得蹊跷,再后来族老要她把孩子留下时方醒悟过来,这分明是环环相扣的一场毒计,原因只怕是出在那次请符上。

锦娘只是凡人,哪里斗得过程家,只是但凡大族总要顾及脸面,锦娘心一横,干脆将此事闹了起来,大不了就舍了这条命,反正明郎已死,再失去女儿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程家没料到腼腆怯弱的容锦娘会有此一举,倒有些措手不及,有人建议干脆杀了了事,但此时金曜府中已有不少人在悄悄关注这事,在这个当口杀了难免落人话柄,为了彰显仁义,程家干脆把双生儿中的姐姐还给了容锦娘,并允许她带离程家,只是从此再不是程家人,至于妹妹,那孩子天赋虽不佳却是个有灵根的,跟着锦娘离去不免耽误了她的前程,自然是要留在程家的。

这不过是场面上的说法,到底如何但凡有些智慧的都能琢磨出一二来,便有热心的来劝锦娘见好就收,锦娘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只能含着血泪硬吞下去,带着女儿狼狈地离开了金曜府。

将容锦娘送到清河镇,那老丈便回转了,只是谁也没想到锦娘竟没有回家去,而是跟着一路商队去了几十里外的贵阳府,在此变卖了所有值钱的首饰,稍作休息后又搭了去巨阙州的商队,几经辗转后竟来到了距丰州千里之遥的大衍州。

此时已过了两年多,当初的小宝宝如今已会说会走,许是一直在外奔波的缘故,小姑娘较同龄人来说要早慧许多,锦娘心疼女儿,又思忖大衍州乃修真圣地,便是程家也不敢来此闹腾,便在此定居下来。

转眼又过了六年,青木镇上人人都知镇东七八里外的下田村有个叫容锦娘的绣姑,做得一手好绣活,经她之手的衣饰凡尘不染,早上穿出去时什么样晚上回来还是什么样,只一样不好,她绣出来的避尘符都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多少有些影响美观。容锦娘还有个女儿,年方十岁,闺名霜华,却没有学到她娘的半分手艺,反而经常捣鼓些草药,不过也难怪,这孩子天生体弱,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是病着的,不是发烧就是寒症,俗话说久病成医,这话应在她身上倒是正好。

清明未至,正是春茶初上,每到这个时节,点翠山上掌管灵茶的管事都会到临近的村子里招些采茶女,下田村离点翠山不过三四里路,自然得了不少好差事。

这日巳半,三个小姑娘正结伴往下田村赶,远远地已能看见村口那棵百年槐树。

“霜华,周管事真的允许你去采碧叶芽了?”张水儿羡慕地问旁边梳着双髻背着竹篓的小姑娘,见小姑娘点头,立即撇着嘴巴说:“为什么啊,你这才是第二年上山,我和双儿姐都去了有三年了,要换也应该先给我们换啊!”

夏小双嗤之以鼻道:“这跟年头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也跟霜华一样采得又多又好,周管事保管把你也调过去。”

张水儿撅着嘴,朝她翻了个白眼,又去拉霜华,甜滋滋的说:“霜华,你肯定有什么诀窍吧,告诉我好不好?”

霜华抿着嘴笑了笑,说:“不过眼疾手快四个字,周管事都教导过的。”

张水儿“哦”了一声,那语气却是明显的不相信,霜华也不多解释,提了提背篓,脚步一点不慢地往村子里赶。

三个小姑娘的年纪相差不大,夏小双十三岁,张水儿十一,霜华最小,但也有十岁了,三人又同在点翠山上采茶,所以走得稍近一些,不过平时玩耍的时候张水儿可不爱叫霜华,霜华生得好,同龄的男孩子都喜欢围着她转,偏生她又是一副柔弱姿态,两人站一块儿别人都夸霜华恬静,她娘就老爱说:“你就是活脱脱一疯丫头,学学人家霜华,那才是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张水儿听了心中当然不舒服,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事事同霜华攀比的习惯,只是大多时候都是以惨败告终,这回霜华又被周管事提拔了,她心中那股憋屈劲就别提了,于是又忍不住老话重提:“霜华,这日子一日热似一日,你那身子怕是要受不住了吧?”

霜华蝶翼般的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张了张嘴似要辩驳,但又怯弱地咽了下去,张水儿的心情顿时大好,终于不再缠着霜华说东说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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