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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荣俊也没有再接着参加下午的研讨会,坐车返回徐城。
在东华,天色只是阴霾,经过沂城,天空就稀稀落落的飘下雪花,打在车窗上很快就融成水滴,划出一道道痕迹。
梁荣俊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这时候经过一片水杉林,叶落尽的水杉林显得稀疏空落,单薄得就像剪纸——司机减缓车速,从后视镜见梁荣俊皱紧眉头,眼角露出很深的皱纹,霜白的两鬓,让人很难相信梁荣俊才值壮年。
车从西岭口下高速,但还没有进矿区,接近西岭县城南路口时,远远看到路边的杂草丛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范文智就站在路边抽烟,司机见梁荣俊在车后座看报纸,没有注意到范文智,提醒他道:“范总就在前面……”
梁荣俊抬头,将鼻梁上架着眼镜往上推了推,见确是范文智站在前面路口,有些讶异,但转念也明白,范文智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这时候回徐城。
梁荣俊下车来,叫裹住雪花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一激灵,举步朝范文智走去,说道:“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但有些话我是如梗在喉……”
“好吧,你说,我听。”范文智掏出烟,分一支给梁荣俊点上,挨着车门抱胸而立。
范文智这样的态度,反而叫梁荣俊不知道说什么,见他肩上落了不少雪花,想必是在路口等了自己好一会儿,连抽了好几口烟,才整理思路,说道:“新津厂一定要建,我也不反对,但怎么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我要说一说,希望集团能考虑……”
“……”范文智看了梁荣俊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西岭矿区还有潜力可挖,这次追加数亿投资进行改造,在供应东江等厂后,会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万吨铁精粉的剩余产能,理论上是应该运到新津厂进行消化,但关键还在于从霞浦到新浦的最后一段运输怎么解决?如果我们能跟梅钢合作,签署长期的供货协议,将西岭增产的铁精粉通过徐东铁路,直接输给梅钢的新浦钢厂,会不会更好?这样的方案,我想梅钢不会拒绝,而西岭矿区扭亏为赢也就更容易实现,为接下来进一步的改制打好基础,并不需要等到市场环境好转。此外,当前市场偏紧、利润微薄的情况下,大量负债产生的财务支出,会直接将不多的利润吃掉。倘若新津厂邀请梅钢参与合资建设,不仅在海外矿石供应上,我们可以同样跟西尤明斯与飞旗实业的矿务部门合作,而两家企业相对合理的产品线规划,也能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残酷竞争,集团总债务控制在一定的水平以下,也能保证的集团总体盈利水平不下滑……”
范文智闭目想了片刻,俄而又睁开眼,说道:“你说的方案,我都能理解,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我眼下只能尽可能的为集团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梁荣俊也知道此行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但既然已经过来了,有些话还是要说透,说道:
“不算跟富士制铁的合作项目之后,集团产能不到梅钢的一半,炼钢部门的用工总数却是梅钢的两三倍;将矿区也算上去,用工总数更是梅钢的四五倍。本来一个人就能做的活,现在派了五个人上去,效率哪怕能增加一点都是好的,然而实际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我们五名工人加起来的效率,都远抵不上梅钢一名员工。而在能耗、质量控制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距。梅钢今年一厂、二厂以及特钢厂的利润还能保持三亿以上,新浦钢厂运营三个月,相信盈利也不会低于此数,而我们现在却只要想尽办法的保持不亏损。接下来两到三年的时间,市场有可能会进一步的严峻,我们不能果断从最优的选择去规划布局、消化包袱,集团的经营状况很难看到有改善的契机……”
“老厂及矿区消化包袱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去推动,”范文智说道,“而在东华产能的布局工作,则要你多费心。你很多想法都很好,但跨步太大,现阶段我能争取的,就是邀请金石融信参与东华市钢的迁建项目。早年金石融信就参与了石门钢铁集团的股权改制,是石门钢铁的最大股东,在香港及广深地区也有铁矿贸易业务,此时对进一步介入钢铁产业也有很大的兴趣。这方面的工作,我相信你比我更能胜任……”
对金石融信或天益集团合资参与新津厂的建设,梁荣俊不觉得意外,胡家想要保证新津港开发的利益不旁落他人之手,产业控制是最主要的手段。
天益集团通过资华实业,在西陂闸港圈地建医药产业园以及金石融信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实业投资,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梁荣俊都能看到。
虽然金石融信作为最早在香港注册的六大央企之一,旗下又直接控制总资产规模近千万的融信银行,实在是不缺钱,但梁荣俊知道金石以及金石背后的胡家,并非省钢集团最好的合作者。
想到这里,梁荣俊也是轻轻一叹,范文智此前没有明说金石融信会参与新津厂的建设,现在挑明了说,这件事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金石融信参与进来,倒也无所谓,怕就怕背后有人会有更大的贪心。
见梁荣俊不再说什么,范文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俩也难得有机会相聚,我也想找个地方跟你喝一杯,不过东华那边的事情,我想也够你烦心了,我就不留你了……”
梁荣俊怅然若失,当下只能点点头,与范文智告别,坐回车,掉头返回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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