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儿一怔,眼睛眯了起来,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像个老书生模样的家伙,为什么敢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一个被擒的叛贼,居然想见自家提司大人,就算你是信阳的首席谋士,可是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夜里,你只有被逮入狱,暂时保住小命的份儿。
在他的心中,袁宏道只怕是知道自己再无活路,所以想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面见范闲,说服提司大人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沐风儿这位监察院官员,打从心眼里很厌恶这些只知道清谈织谋的所谓谋士,他所领受的命令中,并没有相关的交代,他也不会给袁宏道再多挣扎的时间。
看着袁宏道惶急张嘴yù言,沐风儿愈发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小老头儿看来真是怕死到了极点。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给袁宏道说话的机会,收回短剑,然后一拳头砸了过去,直接把袁宏道的太阳穴上砸出一个青包,把砸他昏了过去。
袁宏道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花,便昏倒在地,昏倒前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满是愤怒与无奈,因为身为监察院第一批钉子中仅存的唯一一人,他深深知道监察院的任务要求是如何严苛,这名监察院官员既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当然会选择这种粗暴而简单的方式让自己住嘴。
整个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他这个信阳首席谋士是监察院的人,一位是已经死在大东山之上的皇帝陛下,一位是听闻中毒,正在被秦家军队追杀的陈老院长,还有一位是言若海,至于那位曾经与他朝过面的宫女,已经在一次意外之中死去。
袁宏道无法证实自己的身份,沐风儿也严格地按照院务条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或许便是由古至今,无数世界中无间行者的共同悲哀,他们倒在自己同志手中的可能xìng,往往要大过于他们暴露身份,被敌人灭口。
他只是有些悔意与强烈的担心。
沐风儿不知道昏倒在面前的这人是自己的老前辈,也不知道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拳,会给后几rì的京都带来多少不可知的危险。他只是简单地吩咐手下们将长公主别院清理干净,便押解着残存的几位俘虏,将他们关进了监察院深深黑黑的大牢之中。
…………范闲连服两粒麻黄丸,强横的药力让他的眼珠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不祥的红sè,只是在深夜里,看不大清楚。
他走到皇城之下,恭敬地迎入那些被太子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大臣们,一双手携住了舒芜与胡大学士,薄唇微启,却是感动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需要伪饰什么,范闲确实感动于庆国的文臣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虽然自己手中有陛下的遗诏,虽然梧州的岳父在最紧急的关头,终于将自己在朝中隐藏最深的门生故旧站了出来。可是他清楚,在太极殿上反对太子登基,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如果李承乾像自己或者老二一样冷血,只怕这些大臣们早已经变成了皇宫里的数十缕英魂。
舒芜与胡大学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范闲行了一礼。舒芜是世上第一个看见遗诏的人,胡大学士也清楚遗诏上的内容,知道如今的范闲虽无监国之名,却有了监国之实。
陛下将立皇位继承者的权力,都交给了小范大人,这种信任,这种寄托,实在是千古难见。
“时间很紧迫。”范闲知道此时不是互述敬佩言语的时机,对着殿内的一众大臣和声说道:“麻烦诸位大臣在此暂歇,少时便有御医前来医治。”
“公爷自去忙吧。”胡大学士温和说道:“在这种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没有什么作用了,旗已摇,喊声也出,若那些乱臣贼子仍不罢手,便需澹泊公手持天子剑,将他们一一诛杀。”
话语虽淡,对范闲的支持却是展露无遗。
范闲说道:“不知还有多少大事,需要诸位大人支持,如今太后已然知晓太子与长公主的恶行,心痛之余,卧病在床,将朝事全数寄托在二位老大人身上,还望二位大人暂忍肌肤之痛,为我大庆站好这一班。”
“敢不如愿。”
舒芜嘶着声音开口应道,身后的数十名大臣也纷纷拱手,这些文臣知道如今京都的局势依然复杂,必须要抓紧将大统定下来为好。而至于那句太后卧病在床的消息,这些大臣们下意识里在脑中过滤掉了。
没有人是傻子,尤其是这些文臣们,他们都知道范闲打算用挟太后以令诸衙的手段,如今手中又有先帝遗诏,有太后,又有诸位大臣支持,整个京都,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稳定的。
诸大臣开始在太极殿的偏厢里就地休息,虽然此处比刑部大牢要好很多,但依然是冷清一片,地板冰硬硌人,但众人清楚,在大朝会没有开之前,自己这些人还是不要急着享受的好。
而胡舒二位大学士则是跟着范闲走入了御书房之中,在这间庆帝rì复一rì主持朝政,审批奏章的房间内,灯光依旧十分明亮。范闲在这二位大学士面前再也不需要遮掩什么,平静的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忧sè。
一番交谈之后,胡舒二位大学士的脸sè也沉重起来,他们本以为范闲已经完全控制了所有的局势,但没有想到,太子和长公主居然失踪了!
“一切依祖例而行。”沉默之中,胡大学士忽然开口平静说道,“不论这些乱臣贼子会做出何等样荒唐无耻的事来,想必都不会令我们吃惊。虽然如今无法马上结束当前混乱的情形,但是今rì的大朝会必须开,太子和长公主的罪行,必须明文颁于天下。”
舒芜慎重说道:“明文颁于天下……这……这让朝廷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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