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厦门日报》关于飘飞的木棉絮扰民的消息,感慨良多,当年的“英雄花”如今竟遭人如此嫌弃——
木棉絮是木棉花必然的终结,想当年那木棉花红彤彤,被称为“红棉花”……往昔的红棉花不但有经济影响,更有政治威望:它与杜鹃花(映山红)、梅花(更多的是红梅)、山丹丹、金达莱可歌可泣地盛开在许多散文和诗歌里,成为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革命英烈壮丽的化身。我虔诚地阅读了这些文字,并以灵动的心扉接受它们鲜红的燃烧,血色的英雄花哟滚烫过几代人的情怀!然而毋庸讳言,一旦鲜活的文学意象被驾轻就熟地反复铺陈,框定成硬邦邦的模式时,魅力之花趋向凋萎,由此坐失一批爱花的老者不说,也难以感动更多的新人,这便是艺术创作多情和无情的辨证!
我对木棉花情有独钟,并非完全始于诗歌散文或样板戏,我上的小学在南普陀边上,寺庙前曾有过两棵硕大无朋的木棉树,至今总矗立在脑海里,挥之难去,这辈子见过最高最大的树恐怕莫过于它俩了。那粗圆的树身大如人民大会堂的圆柱,且长了青苔,令身手再好的爬树冠军也只能在树下干瞪眼。自在的喜鹊在树上搭窝下蛋,醒目极了,却安然无恙。木棉树是先花后叶的,每每初春,光秃秃的枝干上就冒出一球又一球的花蕾,仰头望去,那条条花枝活象是小朋友用灰蜡笔在蔚蓝色的纸张上放肆涂出的腊梅,枝粗蕾大张扬得变了形,但也显得异常豪放,陈规墨守的成年人很难有这样的手笔。可能是水分足,粗枝上的花蕾大得极快,玻璃弹子大小转眼就变成台球一般,随后肥阔的花瓣就噼里啪啦火舌似地四下吐出,形成一树“烈焰烧空”的亮丽。诗人郭小川在《厦门风姿》中曾有“凤凰花如朝霞一片,木棉花如宫灯万盏”的抒情,可见厦门木棉花的给他留下何等深刻的印象。木棉花岂止好看,入药有去湿止痢之功,花瓣、花萼、花丝各有名堂。但它几乎没有什么香味,验应了民间“红花不香,香花不红”的俗论。身为花,身为一朵朵大大咧咧的大红花,不能不是一个遗憾。
“燃烧”之后的花球从树上自动坠落,留在枝干上的是一枚枚椭圆形的棉桃,型同橄榄,当然比橄榄大得多。“橄榄”很快就发育成飞艇状,一艘艘方向各异悬浮于枝桠上下,儿时的我们知道木棉絮作的枕头特别好睡,且横竖不会变形,惹得调皮的小伙伴们拿弹弓瞄射,美名曰“打美国飞机”,弓法好的,将其击落一二,落地时“机身”碎成几个暗青色的瓣片,个中滚出湿漉漉的带着黑籽的絮团,嗨,“机肉”还没熟……
当暗青色的飞艇出落成黑褐色的时候,棉桃就成熟了,木棉,木棉,好一树真实的童话:当长在树上的水稻尚于美梦的科幻世界里灌浆抽穗时,大自然就早已尽情地把肥长的棉桃结满了大树!大树上熟透的棉桃会自动爆裂,于是棉絮如烟,一朵朵半透明的白棉絮球带着球心中黑籽乘风飘飞。过去人们普遍认可木棉絮那极高的经济价值,在其未爆裂之前都有人在及时收采。其实那爆裂是红棉树为迎接夏天而燃放的炮竹,一枚又一枚,何其壮美!
夏天又来了,炮竹无声,木棉絮开始悄然飘飞,迎接它的居然是厦门市民的抱怨声声,木棉花,不幸的花,大喜大悲令人叹,一落千丈啊,如今连自生自灭的过程都难以为继了,一个“戴花要戴大红花”的时代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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