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速该的习惯但凡有抵抗的城池,打下之后一律屠城。
因为楚旭带人外逃,泽州城本来就毫无战意,加上皇帝在城外宣旨开门,城内守军投鼠忌器,不敢真打,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在乱军中把皇帝打死了,那可就是灭族的罪过。
太守眼见着内无余粮外无援军,为了免去一场屠城的祸事,被卫霁花言巧语蒙骗,几乎没有做什么抵抗,便打开城门降了犬戎。
也速该得了赎金,又不废一兵一卒攻打下重镇泽城,心情大好,对卫霁一发信任,几乎是言听计从。卫霁借机在犬戎大肆安插亲信,引发犬戎将领的不满,然而与其有旧怨的阿古达木和对其无礼的查干巴拉都被排挤出去,一时也无人再敢对卫大人无礼。
虽然也速该没有下令屠城,然而犬戎人已经杀红了眼,面对着富裕的泽州城,根本就克制不住,看到哪个家庭有钱、或者有漂亮女人与少年的,他们就自行破门而入,接着传出的就是男人的惨叫、女人撕裂般的哭声,间或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不出几日,原本还算富庶的泽州城,街面上已经是空荡荡的,商户人家为了避祸,无不关门歇业。
祖辈就是木匠的王大山却不得不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岁里上街,给自己的心上人明月楼浅兮姑娘送些胡人喜爱的家具。
出了巷子,迎面见到老街坊周婶娘,王大山问了个好,原本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爱的街坊婶娘就当他是空气一般,理都不理直接过去。王大山叹了口气,回头见到来押送家具的犬戎军官,赶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然后低头拉着车上了街。
到了街面上,王大山只看见四处游弋的犬戎骑兵,耳边不时传来女人和兵器碰撞之声。哭啼声、哀求声、燃烧房屋的倒塌声、平民的呼救声、怒骂声交织成片,光着一路上,拉着车的王大山就遇见了五批抢劫的,三个纯粹想打他取乐的,要不是身边跟着一个犬戎士兵,又是在为明月楼办事,王大山也是不敢胡乱上街的。
整座泽城都在异族的铁蹄之下颤抖、哀嚎。
路过城守府,张龙看到那附近围了许多的人,身边的犬戎士兵被招呼过去说什么话,拉着车歇在一旁的王大山就跟路人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路人呸了一声,道:“这等叛徒能有什么好下场。”
投降的城守袁兵的确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一日他的府中闯入一群犬戎士兵,他那几个美貌如花的女儿全部被抢走,听说嫡出的大女儿和正妻当场咬舌自尽,其余女眷下不了狠心,全部被犬戎人抢了回去,自此不知所终,儿子上前阻挡,一个被杀一个不知所踪。愤怒的城守找到犬戎军官理论,却被暴打了一顿,若不是看在他开城门有功的份上,非杀了他不可。
看着鼻青脸肿的前城守大人,张大山笑了笑,没吱声。这时候,押送家具的犬戎士兵回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看。正在和张大山闲聊的路人一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有犬戎士兵过来驱散众人,那人赶忙匆匆离去。
看完热闹,王大山便在士兵的看管下,拉着一车家具直奔明月楼。
城中的明月楼照常开业,许多犬戎军官也会前去捧场。青楼中人,来者都是客,这些犬戎军人在城里处处受排斥,唯独在这些美貌温婉的歌姬身上,能够找到柔情和温暖,所以这几日倒有不少人流连忘返,恨不得住在明月楼里了。
张龙拉着车直接到了明月楼的后院,这里敲得叮叮当当的,因为犬戎军官想要将明月楼征为军用,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进行改造工作,眼见着快要完工,以后就专供犬戎人享用了。
不过今日似乎出了什么事,张龙到的时候,正看到三三两两的犬戎军官往外走。
明月楼里的头牌站在二楼看了张龙一样,张龙对她点点头,将特意给她打造的家具亲自给搬了上去。下来的时候还被老鸨拉住打趣了两句,又留着张龙用饭,说是楼中有些家具还要张师傅再给订一订。
很快,明月楼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熬夜干完剩下的一点收尾工作,王大山抹去头上的土灰,又在明月楼换上来时穿的衣服,便趁着天还未大亮,往家行去。
路过街口的一家分茶铺子,见门缝里露出一星油灯的光亮。王大山便一如往日般推开门走进去,叫了一碗小馄饨。吃完之后,留在桌子上的除了几个铜板,还有似乎随意落下的一块白绢。
出得门来,王大山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过片刻,他就缩起肩膀,沿着墙根畏畏缩缩地往家行去,看上去极不起眼。
安靖二十二年八月十四日,泽州城外五百里地的蔚县北外,忽然出现了一队楚人大军。浩浩荡荡的队伍扬起漫天的沙尘,在他们头顶,玄武营和王家的旗帜迎风招展。
在他们前面,是被追赶得屁滚尿流的查干巴拉部。
就像被驱赶的马群一般,大败而归的军队经过蔚县,往泽州方向逃去,而那只队伍似乎深明穷寇莫追的道理,在蔚县附近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第一天得到回报的蔚县守将大怒,派了一队人马前去袭营。然而营地里空无一人,只有各式各样的机关陷阱在等待着他们,派去袭营的人马一个都没有回来
北疆大营多年来一直在北边和犬戎人交战,寸土必争,叫犬戎人闻风丧胆。往往是一见王若谷的旗帜,犬戎人心里便要打个哆嗦。此次袭营的队伍全军覆没,犬戎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守城的意识,当下驻守蔚县的千夫长再无半份怀疑,也带着人马快马加鞭的跑回了泽城。
他们跑得太早了,如果留下来拼死一战,就会会发现这杀气腾腾的气势,其实只是五千骑兵后面拖着滚木、笤帚等伪装出来的。气势汹汹的所谓北疆援兵,其实只是一只空壳大军而已。
到了第二日,这只伪装出来的大军终于开到了泽州城外,做出安营扎寨,静待援军的架势。外表看上去闹得沸沸扬扬,其实太阳一落山,五千人马就赶紧抄小路跑回了龙门山。
有了蔚县千夫长的经验,这一次也速该就算发现城外军队在黄昏时分略有异动,也没有敢派兵袭营。
于是到第二日平明时分,这五千骑兵从龙门山抄小路出现在蔚县,头顶飘扬着北疆大营的旗帜,让出来打探消息的犬戎哨兵心惊胆跳:又一路增援开来了!
如此虚虚实实,到第三日,又是一队浩浩荡荡的大军打着不同的旗号开了过来,第四日,第五日,每天都有打着北疆某位将领的旗帜在路上迎风招展。
几天下来,城头的犬戎人心情都十分沉重,回去禀报的时候,增援的队伍凭空翻了十倍。
查干巴拉部队的残兵逃回了犬戎大营,为了逃避严酷的军事连坐法,全都附和着探子们夸大了楚人骑兵的数量。将这只“玄武营”的实力又夸大了几分。
韩起带领的一万骑兵在层层逐级汇报中不断的自动繁殖,逐渐变成了二万、十万、二十万……而且数字还在不断的上升中。
谎言重复一千遍也像真的,数目惊人的援军正在源源不断的到来,铺天盖地已经围困了泽州城的感觉。
“是啊是啊,其实我的士兵已经英勇的战斗了,都怨北疆大营那边来了太多的人,铺天盖地的,他们本来就和都城那些楚人不同敌众我寡,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家伙真是蠢得叫人不忍直视——阿古达木几乎全军覆没,他又大败而归,蔚县也丢了,来来去去损失了好几万人,也速该正在气头上,听查干巴拉这么一说,差点没把历劫归来的查干巴拉推出去斩了。
若是此时真把查干巴拉斩了,也算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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