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政儿,昌平君的女儿你若是不喜欢,母后替你推掉便是。”赵政此时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向一旁的宫婢递了一个眼色,又回头做了一个手势道:“母后请。”那宫婢还未将软垫拿来,就有一人抢了先。赵政见状微微蹙眉,不过看这人铺好软垫便恭谨地退开,站在母亲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随侍左右,不觉又缓和了神色道:“见你伺候母后如此上心,寡人也就放心了……”
“嫪毐惶恐。”说话尖声尖气的人正是嫪毐,他是吕不韦引荐的人,三年前以寺人身份入的宫,因伺候人机敏周全被赵姬瞧上,赵政素来孝顺,索性就把他赐给了母亲。
这几年赵姬因保养得当,竟是丝毫未显老态,而吕不韦年过花甲,已然白了双鬓。赵政瞧母亲和他日渐疏远,心中着实欣慰。眼下母亲既然说出这番话,自然是做好了要和吕不韦周旋的准备,然而此时赵政另有计较,所以找借口推辞了母亲的一番好意:“母后不用担心,听说昌平君的女儿姿容绝代,又是吕相推荐的,孩儿倒是有些期待……”
“母后让嫪毐给你物色了更好的女子,政儿难道真地不考虑母后的一片心意?”赵政闻言不咸不淡地看了嫪毐一眼,虽然不带半分感情,却没来由惹得嫪毐心中一凛。“此事吕相既已定下,孩儿也不好再翻悔,母后这边……”
儿子这话说得是一脸平静,赵姬心中不安,挥退所有宫人,才小声提醒道:“政儿,他吕不韦从未对我们母子安过好心,昔年你我母子势单力薄,母后不得已才事事顺着他,眼下你既已为秦王,万事也当学会自己做主了。”
赵姬这话听来全然是出于母亲对儿子的关心。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提醒儿子这些,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当年她们母子被人带到赵国朝会上恣意折辱,她便已经看透了许多事情。后来回到秦国,被人逼着献舞,吕不韦丝毫不为所动,更是让她彻底冷下了心,曲意逢迎那么些年,母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又怎么甘心受制于他?
“吕相所做所为皆是为了秦国社稷,母后不用太过担心。”赵政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愿把母亲卷进来。眼下他见时机成熟,已经打算要着手准备一些事情,但他不想连累母亲,所以至始至终不在母亲面前提前朝种种,只让她安心在后宫修养。赵姬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儿子神情异常认真,只好压下暂且不提。
赵政回到曲台宫,刚好接到密卫呈上来的奏报。上面不过寥寥数语,赵政看后却一脸阴沉地将那张缣帛紧紧捏入手中,心道:他吕不韦今日敢在禁宫纵马,明日莫不是就想登阼为王?幸而周遭宫人已经被他挥退,否则见到他这副模样,少不得会被吓一跳。
秦王政半个月后大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宫人们一刻不停地在为此事忙碌着,倒是赵政,朝会一散叫宫人将奏疏送至曲台宫,自己则随意去演武场转了转。“大王。”蒙武未料他此时过来,忙拉着自家两个崽子向他见礼。“蒙师傅不必多礼,不知蒙老将军近来身体如何?”
“多谢大王挂怀,老爷子身体硬朗得很。”赵政点点头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后两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身上,沉吟:“这是……”蒙武大掌朝二人背上一招呼,喝道:“两个小崽子还不快见过大王?”接着又朝赵政嘿嘿一笑道:“大王,这是犬子,大的叫蒙恬,小的叫蒙毅。”
赵政早习惯了这个师傅爽直粗鲁的作风,看他这两个儿子生得都极有精神,心生好感,于是道:“正好寡人练剑少两个对手,蒙师傅若是舍得,以后每日……”话没说完,蒙武又拍了两个少年的头道:“舍得,嘿嘿,舍得。”赵政不由失笑:“蒙师傅你舍得儿子,想来蒙老将军却未必舍得孙儿,寡人也不要他们留在宫里,每日你过来授课让他们一起跟过来便是。”
说也奇怪,蒙毅见眼前这个大王不过和自己一般年岁,却仗着身份轻易决定了他们兄弟的去留,心中是一万个不服气。并且十分好奇他剑术如何,想着一会儿有机会一定要挫挫他的锐气。
谁知真正比试了蒙毅才知道:被挫锐气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倒是兄长蒙恬和这个小大王比剑就像棋逢对手,二人默契地杀作一处,酣畅淋漓。“嘿嘿,真当大王是个虎皮羊?你小子在家睡大觉的时候,人家剑都练了好几轮,让你学学兄长你不听,镇日不思长进。”
从前被父亲教训,蒙毅也极少往心里去,今日还真是头一回觉得如此颓丧。自那之后,蒙毅每日五更便起,练剑练得越发勤勉。被他大父蒙骜知道,还直夸赵政身为君王做了一个好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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