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独立以来,昆明的异动一向是安全局关注的重点,在当日半夜昆明城内发生粤滇两军发生内讧之前,已经蔡锷入法国医院的电报送至局长刘伯渊的案头。早间六点半,杨锐此时还在打拳慢跑时,熬了半宿的刘伯渊已到了银安殿。
“先生,昨天半夜昆明滇粤两军发生内斗,早上的结果是粤军赢了。”刘伯渊只简要说了一下昆明内斗的结果,并没有汇报那还不能完全确定的原因。
“是陈其美干的吗?”杨锐擦了把汗问。年近四十,他感觉体力精力正开始下滑,不得不将早上晨跑的时间加长了一倍。
“是的,先生。”刘伯渊道。“以目前的情报推断,应该是陈其美毒杀蔡锷后,再嫁祸给滇系将领,现在昆明城内的原39师军官正在遭受清洗。”
蔡锷被毒死了?杨锐微微有些皱眉,但也紧紧是皱眉而已。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十几年前为陈天华之死而内疚、为一个历史名人之死而惋惜的人了。他只知道,为了达成目的,除了自己,甚至包括自己,谁都可以牺牲。
“邹若衡他们呢?逃出去了吗?”杨锐想到了滇军中的自己人,不由问了一句。
“这……,情报站没有收到他还有其他军官的消息,也许……,”刘伯渊明白整个云南的计划的细节,滇军之所以失败,完全在于他们在安全局的命令下,正保持着克制,不能抢先出手——按照外东北驱逐俄国居民的进度,云南叛乱的平息最少要一个月后才发动。
“想办法让当地情报站救人吧。”杨锐命令道。
“是,先生。”刘伯渊道,他说罢有说了另外一个消息。“先生,情报局传来的消息,说是孙汶等人年前所商议的。由俄国人去美国订购的军火已经从纽约起运,我们是该……怎么办才好?”
“是哪一国的商船。潜艇能击沉吗?”杨锐问道。
“是美国商船,船上的船员都是美国人。”刘伯渊道,“现在美国船也学我们,开始成群结队的走了。要是击沉,怕要击沉整个船队才行,不然无法保密。”
“那就派飞机轰炸吧,若是晚上运,那就……”想到那军火船靠了岸怎么对付都是不妥。杨锐道:“先和潜艇部队协调,看看他们能不能在中途把军火船在海中做掉,不行就派出精锐山地特种部队,在铁路上把军火给毁了。”他说罢又想起外东北驱俄一事,道:“外东北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好,真要等半年的时间吗?”
“先生,俄侨住的比较分散,加上有不少美国记者、牧师常常会监视我们的行动,有些事情不好做的太明目张胆,现在我们采用的办法是断绝一切生活必须品。最重要的是取暖所需的木材和煤炭……”刘伯渊道。
驱俄之事常常被一些饱含正义的教士和美国记者所暗中阻碍,使得进程没有之前想的那么顺利,虽然假以时日这些俄国人最终会全部撤走。但问题是外东北的俄国人没走掉一小半,云南这边就不太好动手,这两件事本身就存在因果关系。当然,军队内部也有人认为可直接派兵抓人上车,不从者就地枪决,但这种做法终究因谢缵泰的反对而作罢。
杨锐对谢缵泰是基本认同的,不过却有不少人似乎还没从革命斗争中转过性子来,他们认为对外强硬就是扬眉吐气、列强封锁则可以自力更生,不对外打几枪、放几炮就是崇洋媚外。就是软骨头。
可革命的环境和现在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了。欧战之后,中国不再是穷光蛋。而是手持数十亿外汇的土财主。这种情况下,英美等国是会忌讳敌对、操作关税、暗中排斥。但不管怎么做,他们最终不敢明目张胆的封锁,依然得承认中国是国际贸易体系中的一员,而不是圈外份子,因此,保持一个正面的国际形象和相对融洽的外交关系,对国家发展至关重要。只是,很少人对此有深刻认识,甚至,在士绅们亲亲相互的思想之下,杨锐还发现一个更大、埋藏更深的东西,那就是闭关锁国。
‘自伪清道光二十三年始,口岸骤开,西人突现,致使吾民道德沦丧、世风日下;今日月重开,君明臣良,理当肃清不义,再铸正道;且我中华富有四海,何须洋货……’这是老学究们建议的;
‘洋货泛滥,吾国每年外流白银数百兆兆不止,长此以往,洋人越富而吾国越穷,政府当收回关税、关闭口岸、礼送洋商、大办国货……’这是实业界提倡的;
‘西人之文明,乃杀人越货、枉顾人命之文明,今泰西巴黎之战,日亡十万洋兵便是明证。吾国应罢黜新学、焚尽西文,以尊诸子百家……’这是学界鼓吹的;
中华统一后,国家越强盛,中国式的孤立主义便愈演愈烈,这种东西怎么出来的杨锐虽不确切,但他和章太炎肯定是难咎其责的,只是短短数年能到这种地步,还在于国人思想中本就有天朝上国之优越感。清亡之后没有经历乱哄哄的民国、没有身死千万、沦陷近半的锥心疼楚,很多人还沉溺于王朝旧梦之中,一点也不清楚时代已是日新月异。
民族国家之强大,不但在于其本身工业加工能力,还在于其拥有多少可进入的市场和原料来源地。和欧美保持相对融洽的关系,即便中国的传统产业会被欧美挤压,但一些优势行业和国家工业实力将因此得益。很多时候,技术的升级不仅是因为研发的投入,更多在于市场容量的大小和用户的反馈,中国需要欧美发达市场来支撑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和生产并从中得益,可中国本身却消费不起这种产品,一旦闭关锁国,那丝袜卖给谁?电动机、烧碱、柴油机、电灯……、这一大堆东西卖给谁?
刘伯渊汇报完外东北的事情杨锐就一直没说话,一年之内驱除俄侨是完全做得到的。毕竟是人就要吃饭、要取暖、要吃盐、要看病,但短短几个月将几十多万人赶走除非动用暴力手段,不然根本做不到。想到以前的江东六十四屯。杨锐终于道:“军队还是先不要出面,巡警出面为好。要知道美国人正在看着。还是找波兰人、还有那个叫什么刘玉……”
杨锐一直想不起外东北那个有名胡子的名字,刘伯渊赶紧提示道:“先生,是叫刘玉双。”
“对,就是刘玉双。找他,让他带人……”杨锐本想建议这胡子像后世拆迁队一样砸玻璃、放毒蛇、趁家里没人强制拆房,但这种事情以他现在的身份真不好说出口,只好在最后道:“让他想办法吧,还有那些日本浪人。让他们尽快把俄国人给弄走。”
杨锐找波兰人和刘玉双,那基本是除了出动军队什么都办法都上来,这个尺度比之前所允许的大多人了,以前可是巡警出门的。刘伯渊心中欢喜,却还有些顾虑的道:“先生,我明白了。只是重安先生那边……,要是重安先生不同意该怎办?”
“重安那边我会和他商议的。你先去办吧,只要我们的军队不出面,是让那些胡子、波兰人、日本浪人去做,缓和的余地还是有的。”杨锐道。
杨锐早上拍板定策。一个小时之后身处哈尔滨的第6集团军司令李烈祖就看到了电报,他想也不想,一拍大腿道:“快!马上发行海参崴。让他们马上拿出解决办法,早些把那一堆俄毛子给‘送’出去。”
中俄之间虽然休战,但第6集团军和蒙古骑兵军一起,与俄军对持与俄蒙边境和俄国境内的sevaya是西伯利亚大铁路南下穿过黑龙江的拐弯点,其北面二十公里则是后世苏联所修建绕过整个黑龙江的西伯利亚铁路,中*队占领这里,那基本是将俄国往东的路彻底堵死了。除了占领、移民、驱俄,中国所占领的西伯利亚铁路还要更换成标轨。不过这要等俄国革命发生之后才付诸实行。
全力驱俄人的计划很快就到了海参崴军政府,王金发师长当即召集胡子刘玉双、波兰别动队队长叶林斯基、黑龙会头目内田良平、川岛速浪集会商议该如何驱逐俄人。这些人中。刘玉双本是来海参崴汇报拆迁工作进展情况的,别动队叶林斯基则是刚从窑子里出来。满身酒味和女人香粉味,内田良平和川岛速浪则是斯斯文文、恭恭敬敬,但那眼睛中狼一般的光,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马勒戈壁的!”会议就从王金发这句口头禅开始,他大咧咧的道:“以前赶人太慢了!现在上面不满意,说是要让你们几位想想办法,你们就看看吧,这事情该怎么办?”
“报告长官,枪毙他们!”叶林斯基似乎酒还没醒,在中国多年,其汉语说的越来越好。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到俄国人他就义愤填胸,这一次复兴军占领海参崴,他不光精神上爽,身体上也爽了不少。
“娘的,枪毙老子还要你教啊!这不行。”王金发骂道,他说罢便看向刘玉双和两个日本人,最终目光停留在川岛速浪身上:“川岛先生,你的脑子最好使,这俄毛子丑的要命,还占了那么大的地方,不招天谴那是没天理。咱们两国都是人多地少,不赶走他们,乡亲们怎么有地种!”
王金发本就是一个山大王,一番利诱的话被他说得让人听得牙疼,不想日本人却无丝毫不适,川岛速浪鞠躬道:“王将军,赶走露国人是贵我两国的一致目标,只是外务省那些人惧怕英米白畜干涉,浪人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啊……”
川岛速浪本是反复兴会的,可俄军一垮、外东北一被中国占领,他的立场立即发生了转变。中国已经慢慢又肥肉变成猛兽,俄国则由猛兽变成了羔羊,现在中国明里暗里都支持日本往这里移民,即便对中国再恨之入骨,作为大陆主义的川岛也要瞬间亲中。只是,和中国估计国际形象一样。日本浪人以及整个黑龙会也被外务省压制着,以防止在远东地区的过激行动刺激到协约国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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