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庞接过县长手里的杯子,就跟在他的后面下了楼。
出门后,小庞说:“那里有个小门洞,也可以过到市委那边,您是走那个小门还是让车给您送过去。”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走近路。”
小庞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新县长,就说道:“徐县长从来都不走这个小门洞,无论是坐车还是步行去县委大院,他从来都是走正门,没走过着小门。”
彭长宜清楚他的意思,就说道:“干嘛放着近路不走,非要费事绕道街上?统共没有几步路,我不费那冤枉劲,我就走这个小偏门。”
那一刻,一抹失望从秘书小庞的眼睛里掠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彭长宜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就走在前头,向那个小门走去。
这个门洞设计的有点低,估计也就是刚够两米,彭长宜这么高的个子,勉强能过去,但是要下意识的低下头,尽管磕不着,低下头会从心理上觉得安全一些,不用担心碰着。
彭长宜敲了邬友福的门后开门进去,邬友福正要起身倒水,彭长宜一看,就把笔记本夹在怀里,接过他的水杯,给他倒满了水。邬友福不动声色地接过水杯,说道:“对办公室满意吗?”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说道:“非常满意,谢谢您关照。”
邬友福喝了一口水说道:“如果不是老徐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东西你用就用了,但毕竟有这么一个前提,我就让他们全部换成新的了。”
彭长宜再次前倾着身子,带着感激的笑说道:“您能体谅出这一点,实在让长宜感激不尽。”彭长宜也不隐瞒自己其实也很在意这一点。
邬友福很满意彭长宜的态度,说:“你是从经济条件好的地方来的,我是唯恐委屈了你,家具好坏不说,只要你满意就行了。”
彭长宜满脸真诚地说道:“太感谢您了,我真的非常满意。”
满意是肯定的,邬友福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前几任县长,他对彭长宜的确高眼相看了。他继续说道:“本来在宾馆给你找了一个大套间,想让他们连宾馆一块给你装修的,后来听说你住在了部队,就没有装修。”
彭长宜说:“是啊,我有一个老相识,是当初搞军民共建时认识的,也是酒友,他在电视上知道我来这里了,就给我打电话,死乞白赖让我去他那住,晚上好和我拼酒,盛情难却,我只好去他那儿了。”
邬友福说:“咱们这里家在外地的干部,都住在了家属楼,也有住招待所的,你住那里也行,就是远了点。对了,给你配了辆车,从省扶贫办直接跑了一辆丰田越野车,今天让他们上牌子,你再回家就把那辆车送回去吧。”
彭长宜赶紧说道:“谢谢,谢谢您对我的关照。”
邬友福说:“贫困县就这样好,许多福利都可以向上伸手要,不用财政花一分钱。”
“呵呵,是啊。太好了。”彭长宜附和着说道。
邬友福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会开事故调查组会,有些情况你了解,有些你可能不了解,咱们本着这么一个原则,能小则小,尽快消除影响,然后火化遇难者的遗体,做好赔偿工作,这块你费费心,让张书记和喜来配合你,尽快把这事了了,到年根底了,过了年就是两会,我们不能让这些人在两会期间闹事。”
彭长宜觉得邬友福这话有些深意,他故意不假思索地说:“您就下指示吧,我年纪轻,有些情况不了解,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邬友福点点头,显然,这个年轻的新县长比较识时务,也很懂得配合,就说道:“眼下的工作就是事故的善后处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然后就是人代会,你放心,我会尽全力保证你当选,这一点我有信心。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你主要任务就是熟悉全县基本情况,其它的事就不要做了,等开完人代会再说。”
彭长宜非常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自己头上还顶着一个“代”,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按部长说得的那样,别说是现在按兵不动,就是将来也不要招惹这个邬友福,争取在三源当个太平官。当然,彭长宜不会完全按照部长说得那样去做,他有满腔的热血和满腔的工作热忱,真要是在三源当几年庸官太平官估计他做不到,但眼下的形势还是要追求太平,因为自己还是代县长,还要经过人大代表选举这一关,他连忙说道:“长宜一切听您的安排。”
邬友福说:“问题不大,我心里有底,三源历史上还没有代县长被选掉的,所以这一点请你放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让彭长宜想到了周林,周林在亢州被选掉,三源人人皆知,等待他的不知是什么结果。看来邬友福对此倒是很有信心。
邬友福说:“等眼前这件事过去后,咱们好好谋划谋划三源下一步的工作。”
彭长宜点着头说道:“对政府这边的工作,还望您多加费心,对我个人也多加支持和帮助。”
邬友福非常满意彭长宜的态度,他笑着说:“支持肯定会的,翟书记跟我简单地介绍了你的一些情况,他很看重你,我责无旁贷会支持你。”
彭长宜不停地说着“谢谢”。
由锦安市组织的专家调查组,对这次矿难进行了为期两天的事故调查,最后被定性为以自然灾害为主的意外事故,人为因素对这次事故没有造成直接灾害,主要原因是山体结构复杂,在越界超采的过程中,探测不明,加之作业的时候因外力造成山体塌陷,引发了这次恶**故。对于矿主私自撕开封条,让工人进入危险坑道作业这一严重事实,却被掩盖了起来,调查组没人提及到。
彭长宜在第一时间里,给吴政委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的鉴定结果。
吴政委语气很平静,波澜不惊地说道:“想到了,我参加过无数次救援,省内省外的都有,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结果……”
彭长宜默默地挂了电话,他想给副市长鲁建强打电话,因为鲁建强走的时候跟他说有人会进监狱;他还想给董兴打电话,因为矿主就是董兴下令刑拘的,但是他想了想,终究没有给他俩打电话,而是直接打给了翟炳德。他刚叫了一声“翟书记”,还没容他继续往下说,翟炳德就沙哑着嗓音,语调低沉地说道:“长宜,是不是鉴定结果出来了,这些专家都是省内外知名的地质专家,很具有权威性,接下来就是做好善后工作,要细心周到,安抚生者。”
彭长宜听他说完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是,翟书记,我一定照办。”
迫于舆论压力,事故原因出来后,对有关部门和有关当事人也做了一定的责任追究,直接监管部门土地局矿产资源管理科负有一定责任,责成分管副局长做出书面检查,科长被记过一次;矿主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越界开采,造成重大损失,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然而就在矿主刑拘期间,心脏病复发,判刑后,即刻就被保外就医。
既然没有重大的责任事故,那么撤职县长徐德强就有些牵强,为了弥补这一点,事故调查组以矿难发生后,政府没有及时组织抢险为注解,解释了人们心中的疑惑,也把责任归到了徐德强的身上。
彭长宜有些愤怒,但他却无处发泄。很明显,矿难发生后,确切地说他到任后,有人上上下下做了工作,不然翟炳德和董兴的愤怒以及鲁建强的预言又都从何说起?似乎整个事故中,最应该受到责难的就应该是徐德强?然而徐德强却在二次灾难发生的时候牺牲在抢险现场。尽管他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但是在几天的抢险工作中,他也大致了解了一下灾难发生的事实,把这样一起重大责任事故定性为以自然灾害为主甚至责任轻微的结果,的确让人难以信服。
这天,彭长宜想找些矿区资料看看,就伸手摁了桌角下的按铃,小庞却没像以往那样进来,他想可能小庞不在,就走出来,推开小庞的门,门开了,就见小庞坐在那里抹眼泪。彭长宜笑了,说道:“还以为你不在呢,怎么了?”
小庞不理他,看也不看他,继续擦眼泪,眼镜被扔在桌子上。
彭长宜感到诧异,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大老爷们哭什么?”
这次他开口了,说道:“我这眼泪是为徐县长流的,你们没人为他做主,我给他流两滴眼泪还不行吗?”说着,就趴在桌子上,哭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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