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猫被捏着后颈从阳台上带回了屋子里。
布偶猫绝望地看着兄长在书架上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日文原版的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上头——日文里,这只猫自称是“吾辈”。
浓黑的眸子凑向自己,一贯低沉而显得过于冷硬的声音叫布偶猫,“吾辈。”
——我可不是猫啊?
但被修长的手指挠着下巴,他忍不住仰起头伸长脖颈,眯上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又舔了一舔兄长的手指。
看来需要修改一下攻略手册?
楚松落,实际上还是很喜欢小动物。
跟他的外表可不太相符。
真可爱。
……当然,手指也很甜。多年来的夙愿竟然意外达成,江怀信满足地补充。
嗯,还有……起名能力意外地差劲?
***
江怀信的父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死了。
毕竟世道变了,涉-黑也不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身份背景。来不及漂白的江家上上下下被连枝带根掏了个干干净净——树倒猢狲散,于是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伶仃一人的独子江怀信,被托付给了江父道上的多年旧识楚寒。
可是——毕竟世道变了,所谓的多年深情厚谊,在楚寒眼里,也比不过巨大的利益当头。
楚家投诚得早,几乎毫发无损就成了转型商业巨贾的模范典型。楚寒用来和当局交涉得顺畅,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瓜分了的……江家。
或许是心虚,他这些年来几乎从未关心过江怀信,只是把他扔给小儿子,要下人一视同仁。
这怎么可能?
下人——纵使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也免不了一样坏习气——他们都是惯于看人下菜碟儿的。对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楚松落,自然是有求必应、敛声屏气的,捎带着江怀信也能得到颇多优遇;但倘若小少爷不在场,江怀信的待遇虽不是一落千丈,言语间的阴阳怪气,拐角处的窃窃私语,都让人觉得不适——
虽然江怀信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适。
但他能够通过文字描述、影音制品的演绎来推测出这种场合下“江怀信”应当怎么做,并且将它完美地装备到自己的身体上——眉梢眼角的些微的刺痛与自卑,嘴角苦涩的微笑,微微握拳的手,还有略略顿了一下的脚步。
为了符合自己的设定,他甚至安静地倚着墙,听到说他坏话的人散了,才带着“不适”与“失落”继续前进。
这是寄人篱下、总是挂着微笑的“江怀信”。
不过——工具间的门没关好呢。
江怀信的余光在那个缝隙上一扫而过,很快地做出了判断。
女性,生面孔,带着不适合上厅堂的蓝色头巾。
——不是他的话。不是他的话,那就只不是npc一样的下仆罢了,在乎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
江怀信表情没有丝毫的动摇,仍旧是那个温柔却笑容苦涩的“小少爷”,垂眸渐渐走远。
***
脚步声听不到了,工具间的门被缓慢地拉开。宋真真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看,才跳出来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
“吓死我啦!差点就被发现了……”
今天她是替妈妈的班来打扫卫生的,没想到立马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江少爷”!
天哪,他那么好看,还那么忧郁……妈妈说老爷对他很好,看来全是谎言。寄人篱下的日子,一定很艰辛吧?
宋真真对着工具间里落灰的镜子,整理着包住一头黑色长发的头巾,满怀同情地想到。
“——你……”
诶?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声音显然非常好听。低沉而有一种坚硬的质感,令宋真真想到前天在珠宝店做兼职销售时特别痴迷的那款黑曜石。她呆愣愣地一手揪着还没打好结的头巾转过头来——
眼前的人大约二十上下,却没有系里的那些男生的拙劣的“未完成品”气息。他的五官在亚洲人身上十分罕见——眼角的线条锋锐,眼尾下垂,眼窝很深,鼻梁高挺。这是容易看起来轻佻却漂亮的天造之物,但他嘴唇单薄,唇色浅淡,偏偏就看起来严肃冰冷。说起来班里的男生穿了西装总有一种劣质憋足的感觉,但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却匹配无双。再兼之似乎因为归家,他刚刚解开领带与上面两颗扣子,有一种不亚于刚刚睡醒时的魅力——
妈妈,我还上大学干嘛?
我做佣人会更满足一点啊!!!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于是头巾掉下来,刚刚盘好的头发倾泻而下。宋真真有点不好意思,但见他神情严肃,很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腕外侧——等等,那儿有一块儿胎记来着?
宋真真急忙收回手,他也并不阻拦,问道:“叫什么名字?我之前没见到你。”
“我、我叫宋真真!我是来替班的——”宋真真立刻就回答了,反应过来又懊恼不已,她咬着嘴唇补充道:“——我……我妈妈今天生病了,真的很严重,所以我才来替班她的……”
她悄悄地窥测这个人的表情,却见他毫无怒色……倒不如说,冷冰冰地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神色。
不对,一般来说这就是生气了吧?
他浓黑的眸子扫了宋真真一眼,她立刻觉得浑身一凉——
“明天来见我。”
诶?!
可是我明天还有一份带小朋友唱英文歌的兼职啊?
宋真真怂包地把反抗吞进肚子里,哀怨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等,这个不会就是那位真·小少爷·楚松落吧?
***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
愉悦的叹息要从喉咙里溢出——来了来了!这世界上唯一……有“颜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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