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可是颜素颜三娘?”水井边,年轻宦官含笑问。
虽是宦官,却生得唇红齿白,一脸的书卷气。若不是一身内官服饰,倒像个青年文士。
“是。”颜素放下桶,慌忙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向他道了万福。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指尖通红的冻疮上,她不自在地将双手藏到背后。
“三娘子才名远播,某亦曾闻之。”宦官潇洒地向她作揖。
“不敢。”她手忙脚乱地还礼,却踢到了足边的水桶。水花四溅,洒在了她的裙子上。颜素更加窘迫,才华横溢的颜三娘,没入掖庭一年,已成了一个怯懦无用的妇人。
年轻宦官却并无轻视之意,转身向管她的宫人道:“先别让她再干重活。”
颜素有些吃惊:“中贵人?”
宦官微微一笑,向她道:“我叫陈守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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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逸,陈守逸!”
徐九英大惊小怪的喊声把颜素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奴婢在。”陈守逸快步走到徐九英身边。
“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个疙瘩?”徐九英拿着菱花镜,对着自己的额头左照右照。
“是有一个,”陈守逸仔细看了下,从妆台下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贝壳形状的小银盒,“涂些药,过几天就消了。”
颜素从他身后瞥见妆台有个抽屉上栓着一个精巧的铜锁。她记得几个月前还没见过这把锁。
陈守逸用指尖挖了一点药膏为徐九英涂抹。涂完药,他放下银盒,回头瞧见颜素的目光,嘴角勾了一勾,却没说话。
涂完药,徐九英坐在几案边切橙子,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颜素说话:“三娘,给我说个故事吧。”
“太妃想听什么故事?”颜素笑问。
“要听四只耗子的事。”
“四只耗子?”颜素有些困惑。
徐九英往橙子上洒盐,含糊道:“先帝提过一次,好像是住在什么商山。”
颜素还在苦思,陈守逸已反应过来:“商山四皓?”
徐九英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四耗。”
陈守逸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哎哟,不行,奴喘不过气了。竟然有人把商山四皓理解成四只耗子。让旁人听见这句,少说要在宫里流传上十年。”
徐九英有点恼:“你敢说出去试试?”
陈守逸忙道:“不敢,不敢。”
相比陈守逸,颜素的表现要温和得多,婉言对徐九英解释:“商山四皓是指四个隐居在商山的贤者,因他们年皆八十,须眉皓白,所以称为四皓。”
“原来是四个老头,不是耗子啊。”徐九英恍然,把洒好盐的橙子递了一片给颜素。
“商山四皓出自《史记·留侯世家》,”颜素接了橙子,微笑道,“汉高祖宠爱戚夫人,欲废太子刘盈,立赵王如意。吕后问计张良,张良献策,请来商山四皓辅佐太子。后来高祖见到四人,问其身份,得知他们是大名鼎鼎的四位贤者,便打消了改立赵王的主意。”
“为什么见了那四个老头就改了主意?”徐九英叼着橙子问。
颜素回答:“高祖谓戚夫人:‘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说罢见徐九英一脸茫然,她只得又细细解释了一遍。
“那四个老头这么厉害?”徐九英听完后一脸不信。
“未必有多厉害”陈守逸插口,“许是通过商山四皓一事看清了太子背后的势力。高祖自己尚且招揽不来的贤人,太子却能轻易招入麾下?必有高人出谋划策。有此人在,太子地位再难动摇。”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够橙子,却被徐九英一掌拍开:“谁让你吃了。”
“不吃,不吃。”陈守逸苦笑。
徐九英放下刀深思:“原来先帝是这个意思?”
“先帝?”陈守逸发问。
“有次我跟先帝说,”徐九英道“既然他也觉得赵王以后不会安份,干嘛不直接把他杀掉算了?多省事。他就笑了笑,让我想想商山四皓。把话说明白不行么,非得绕这么个弯?”
陈守逸笑了:“对先帝来说,商山四皓乃是常识。他一定觉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就你懂。”徐九英白他,从盐台里抓了一小把盐扔向他胸口。
“不懂,不懂,”陈守逸忙做求饶状,“奴婢什么都不懂,太妃饶命。”
颜素莞尔,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徐九英时也是这样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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