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卓印清说话的口吻,阿颜僵立在原地,只觉得他的视线如剑刃一般,刺在她的心上隐隐作痛,端着托盘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愈发颤抖。
就在阿颜以为自己抓不住那托盘,要将它摔落在地上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楚鹤动了,从她手中接过托盘。
“你先下去罢。”楚鹤把托盘稳稳放到卓印清的桌案上,对着阿颜吩咐道。
阿颜蓦地抬头,盈盈杏眼含着泪意,看向楚鹤时湿漉漉的,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下去罢。”楚鹤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情,让我来与阁主讲。”
楚鹤说话的口吻已经带了命令的意味,阿颜不敢武逆他的意思,向着两人敛衽行了一礼。拖着缓慢的步伐行至厢房大门口时,阿颜还是忍不住了,转回过身来,深深望了一眼内室中卓印清背对着她的身影。
此时的卓印清就坐在藤椅中,自始至终一直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未动,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气息。
“究竟是什么事情?”卓印清问道,“为何你与阿颜的神情都躲躲闪闪?”
卓印清的心思缜密,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瞒住他,要么需要做得天衣无缝,要么便永远不要让他见到。楚鹤与阿颜能瞒到现在,已经算是极不容易。
楚鹤见阿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抬步走到了卓印清的面前。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从他的方向,能将卓印清一切的表情尽收眼底。
卓印清的眼眸是清浅剔透的琥珀色,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态度虽然清冷了一些,看着大家的眸光还是温和的。可是此刻的他眼中泛着森森冷意,所传递出来的意思,不只是对于自己欺瞒的怒火,还有浓浓的失望。
楚鹤与卓印清的关系虽然没有他和蒙叔来的那么亲近,却也一直在私心里将他当做忘年之交,看到他如此看自己,心里面亦不好过。
若是可以,楚鹤希望自己能一直瞒着他,但是现在这个秘密显然已经瞒不住了。
“阁主与无双长公主到了现在都没有子嗣的消息,是因为我。”楚鹤说着,略带迟疑地将手压在卓印清的肩头,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开口继续道,“我在阁主每日喝的药里面,放入了可以避子的药草,这药剂闻起来味道不是很浓郁,但是尝着还是很容易被分辨出的。只不过我在给阁主用药的时候,阁主的五觉散已经至第二重,刚好失去了味觉,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
卓印清自方才看到两人的表情起,心中便对此隐隐有猜测,只是真正听他将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面掀起一片惊天浪涛。
他竟然会在自己的汤药里面做了手脚……何止是他,阿颜每日负责为自己煎药,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难怪方才她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卓印清的双拳狠狠攥紧,虽然没有知觉,他却知道自己用的气力一定十分大,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压抑住心中的狂怒,听楚鹤继续说下去。
“你应当知道我多想要一个孩子。”卓印清的眸光森冷,说话的声音像含着玄冰一般,“我一直……都想要一个与无双的孩子。”
楚鹤的神色复杂,收回落在卓印清肩上的手,在他的面前弯下腰来,轻声道:“可是阁主,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不能有孩子了……”
卓印清的瞳孔蓦地一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阁主体内的五觉散,是从安宁郡主那里带出来的。”楚鹤顿了顿,想找些温和一些的措辞,却发现这句话无论怎样说,意思都会残酷至极,“五觉散,是会一代一代遗传的。”
卓印清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楚鹤知道卓印清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当年安宁郡主前来大宁和亲时,身上便被彦帝种下了五觉散之毒。这毒在安宁怀胎十月的时候传给了卓印清,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原因,卓印清能在毒性的摧残下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时至今日,五觉散在他体内潜伏了这么久,早就深入骨髓,若是有了子嗣,即便没有被五觉散侵蚀得胎死腹中,生下来也会如卓印清一样痛苦艰难的活着,倒还真的不如从未存在在这世上。
这便是楚鹤对卓印清下药的原因。
卓印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冰冷的面具蓦地碎裂,神情是一派隐忍压抑的痛苦。
一年多来的翘首以盼,他与俞云双的每一次尝试,原来都是一条又一条的死胡同。他以为这三年之约是一个新的开始,如今看来,只是他痛苦的延续罢了。
不仅如此,他还险些将他的绝望带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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