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扭过脸,发现他正在用稻草秸秆编着什么东西,坐起来一看,居然是顶迷你小草帽,正好能套到拳头上的那种,编得还挺好看。
桑榆抢过那顶草帽,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赞道:“南山,你还会编草帽啊?手真巧!”
季南山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谁不会编草帽啊?起码荷塘村,几乎没人不会。”
桑榆有点吃惊:“乡民们戴的草帽都是自己编的?”
季南山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了,材料都现成的,编草帽也不难,又常用到,家家都会编。不只是草帽,斗笠和蓑衣,柳条筐子,竹篮子,竹笼子什么的,都是自家编了用。”
桑榆忽然想起来一事:“那我上次还买那顶帷帽干嘛啊?你给我编一个不就行了么?你怎么当时不说啊?”
季南山道:“狐狸皮卖上了价儿,那天高兴。而且那顶帷帽的面纱料子挺好的,勾花也精致,你戴着挺好看的。”
桑榆抿嘴笑了笑,将那顶小草帽,套在食指上转着圈圈,回身又躺下了。
季南山俯身道:“回家吧,还想再睡一觉?”
桑榆道:“南山,你发现没?娘最近脾气没那么大了,几乎没怎么说过我。我想这日子还得往好处过,人越是穷就越是计较,脾气也急性子也冲,兜里没银子,心里就没底气,出外就没面子。”
季南山若有所思地看着桑榆,一直看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的,跟二丫当初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桑榆坐起身来道:“话一样,人不一样。”然后问季南山道,“二丫什么时候说的这话啊?”
季南山又叼了一根干稻草,重又躺下,跟桑榆慢慢讲道:“两年前的时候,我刚给我爹守完孝,娘身体又不好,家里存的那俩子儿,是越花越少,越花越少。后来终于没钱抓药了,我去了二丫家,想借点儿。那时候大牛正预备娶媳妇,二丫家又要给女家下聘,又要拾掇房子,也没多少余钱儿,但还是借了半贯大钱给我。我去镇上给娘抓了药回来,二丫就找我来了。”
“她说了挺多,大概是经过这一操办大牛的亲事,她才知道成亲的花销很大。没银子心里就没底气,不仅要过苦日子,出外还被人看不起。她说让我为将来多考虑,出去做两年工,攒点银子回来,我娘她会帮我照顾着。”
“其实,现在回想,有些事情,那时候已经有了端倪了。二丫那晚上还跟我说了很多,大意是那些过得好的人家,是多么的让人羡慕。村长家的梨花木家具,镇上木器行的架子床,桂花嫂祖传的翠玉镯子,驻颜坊的胭脂水粉,成衣铺里的锦绣罗裳……二丫想要的东西有很多,每样都很渴望,但每样都贵得让人咋舌。”
桑榆接过话头儿来道:“夜里你也没说多少,我只知道你早就找过二丫,跟她坦白了一切是吧?那么,是二丫最终也没相信你么?”
季南山忽然自嘲般地哼了一句道:“二丫相信我了。但是她说没办法跟我在一起了,她给了我两个缘由。”
桑榆眼巴巴地看着他,季南山叹口气道:“第一个,她说即使她相信我,村里人也不会信,她爹娘也不会信。第二个,她说即使她还想嫁我,我身无分文地回来,也没能力去下聘求亲了。她说她已经及笄,没法子再等我两年。”
季南山吐出嘴里的稻草杆道:“我最开始还抱有希望,觉得她可能只是在气头上。但是没过几天,就听说她与三叶镇上,福来茶馆的二少爷,定亲了。”
桑榆沉默着,消化着这些话。季南山又道:“娘也私底下找过她,我不知道她怎么跟娘说的,反正娘长吁短叹了两日,然后就操持着,简单请了顿酒,给咱俩成了亲,定了名分。”
有一句话在桑榆的喉咙口转了好几回,终于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南山,其实我有点儿记不起来了,就是那天我为什么晕倒了?”
季南山闻言,愣了好一阵子,然后反问她道:“你不记得了?”
桑榆已想好了说词,她摸摸脑袋道:“醒过来后,这脑子似乎就不甚灵光了,我只记得在床上,傻傻地呆愣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为什么晕倒卧床,却一想就头疼。”
季南山长出了一口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温柔,他伸手拍了下桑榆的肩膀,小声迟疑道:“那天……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记得就不要想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二丫走上了她的阳关道,咱们也要过好独木桥。”
桑榆本想搞清楚穿越的由头,但看季南山避谈这个话题,也不好强求,只好顺着他的话道:“二丫这也算是雀上梧枝,只怕那阳关道也未必好走。不过这些就与咱们无关了。”
季南山点点头,忽然伸手扶起桑榆道:“跟我去水田转转?里面种了点儿荸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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