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君在屋子里已经陪着娄妃说了好半天的话。
皇后驾临高王府,还如此之早,但奴婢们倒没有格外惊异。
高王说是卧病在榻,并没有露面。只唤了郑姬去侍疾。
皇后高远君在高王府里一向不摆皇后的谱。今日在娄妃这里更是只以女儿的身份和母亲相处。
其实说起来,这一清早几乎一个时辰,母女间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几乎都快要把话说尽了。
高远君不是不想借机在母亲这里告状,把大兄的行径径细细说来。但居然始终并无机会。是娄妃严防死守没有给她机会。
所以当奴婢进来回禀说“世子来了。”高远君还一句要害的话都没说,心里不觉有些扼然。这样和母亲独处的机会并不多,她就这么又失去了一个机会。高远君虽知母亲的正妃之位就要让出来了,但是她也深知母家外戚的实力和母亲说话的份量。没能在这个时候让母亲看看大兄的另一面,她甚觉其可惜。
高澄进来拜见,一眼先看到妹妹在侧。虽事先知道皇后也在,但突见高远君在娄妃之侧,高澄居然失神恍惚了,眼前好像看到了逝去的永熙皇后,他的长姊高常君。在那一瞬间他心里狠狠地一痛,甚至是心酸。唯有长姊是和他一样,不计自身利弊地为了高氏,为了母亲和弟妹。
“大兄气色不太好。”高远君看着母亲不自觉的笑意,格外慈和的面容,这些都不怎么多见的表情,在看到大兄的那一刻就全都倾泄而出了,她心里更生出不满。
“皇后气色倒好。”高澄口中是尊称,实际上看起来并无格外的敬意,针锋相对地顶了回来。
高澄这话一语双关。娄妃的事想必是都知道了,各自是为什么来的,谁心里都清楚明白。若真说高澄气色不好,长子为母担忧是应该的。可是高远君为女儿,怎么就该气色很好呢?
高远君深悔失言,又不便解释,只能默默忍了。
刚寒暄了几句,外面忽然又进来回禀说长公主、太原公夫妇都来了。
高远君这次不再多话,暗自冷眼旁观。
高澄则默不做声地侧坐一边,眼睛盯着门口。
不一刻,冯翊长公主元仲华因为腹大不便行动,被阿娈扶着走进来。
高远君有几日没见到元仲华,说实话心里也不在乎这个人,这时突见她腹大至此,她心里倒是讶然。突然又想到她与元善见成婚数年,到现在还无所出,以前没在意,此刻对景生情,心里便有点失落起来。
高远君一眼看到大兄高澄盯着元仲华的目光与往日不同,觉得奇怪。
元仲华还要拜见娄妃,娄妃制止了她,让阿娈扶着元仲华在一侧筵床上坐下来。恰在高澄身侧。
高洋和月光进来的时候高远君更讶异了。高洋面颊上的青紫红肿明显就是新伤。更让她奇怪的是,二兄目不斜视没有看冯翊公主一眼。
见礼毕高洋和月光坐在了高澄和元仲华对面。
言语之间礼尚往来。
高远君盯着高洋笑道,“二兄年纪也不小了,总是不留意,弄得面上青紫相间,这伤痕让人看到了也太不成体统了。少时二兄总是给大兄教训,那也就罢了,难不成现在二兄年纪长大、位高权重,大兄照旧也还如此?”
这真是实足的挑拨离间。
高远君是玩笑的语气,一边说一边转头看一眼大兄高澄。她与母亲共坐在大床上,高澄在娄妃另一侧下首而坐。
高澄如同没听见似的,没说话,好像根本就与他无关。
高洋飞快地看一眼娄妃,然后略垂首,也没说话。
月光暗窥高澄一眼,赶紧侧过头去。
元仲华倒是抬头仔细看了看她对面坐着的高洋,是在看他的伤痕。果然很显眼,看样子伤得是有点重。虽也知道高王和高澄、高洋父子、兄弟之间动手是常有的事,但总觉得如今兄弟年纪老成,身份又位高权重,再这样互殴,导致伤痕这么明显就真的不怎么说得过去了。
偏巧这时高澄突然侧头来看元仲华,见她正盯着高洋面颊上细看,顿时心里怒火冲天起来。
娄妃淡淡道,“这也没什么,兄弟之情正是如此,若要是阿惠看着侯尼于和外人一样,为了他也不嗔不怒不动手,倒不像是亲兄弟了。阿惠长侯尼于几岁,又是步步带着他,倒像是父子。”
这话说起来是这个道理,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公然偏心至此也真是匪夷所思。高澄心里明白母亲是为他立威。尤其在此时,这样的话说出来是别有深意。
“阿母放心,儿子心里都有明白,一切有分寸,必然不让阿母失望。”高澄回了一句,也别有深意。
如果娄妃退居妾室之位,唯一的依靠就只有长子高澄。只要高澄成了高氏之主,娄妃必有安享尊荣的一天。
不知道这对母子这不闲不淡的两句话谁听明白了,但母子二人之间已是心照不宣。
娄妃看了高澄一眼,也就是淡淡一瞥,风清云淡般扫过并不停留,随后目光停在了高澄另一侧坐着的元仲华身上。
“世子妃吉期将至,可都准备妥当了?”娄妃目光定在元仲华身上。
娄妃以前其实很少用“世子妃”来称呼元仲华。
元仲华心里正在想高澄刚才突然看她那一眼,突然听到娄妃问她话,猛然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娄妃,脱口便呼道,“王妃……”
她是从来没用“王妃”来称呼过娄妃。她也算是从小在娄妃身边长大的,随着高澄一起叫“阿母”。娄妃待她把握得分寸得当,自然不能像对自己女儿一样,但也不至于生疏,所以这称呼在元仲华突然出口时让所有人心里都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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