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仪驾回宫,元修即刻便入宫内苑园林。当他赶到翠云阁时,阴晴不定的白日已经过去。洛阳城外也曾金光熠熠,天地之间浅淡得几乎完全看不出来的青绿此时更没有了踪影。重重阴霾下的魏宫在已经到来的黑夜里吞噬了一切鲜活的东西,变得更加阴郁而死气沉沉。
元修身姿矫健地跃上了翠云阁的基座高台,不管不顾地一脚踹开殿门便闯入进去。谁知道险些撞在了听到声音正要迎出来的皇后高常君身上。他急刹而止,与高常君几乎贴上。两个人都静止下来。元修低头看着高常君,他目中喜怒不定,看着服饰隆重、仪节周全的高常君毫不避讳地抬头仰视着他。她的眼睛清澈如泉,没有一点躲闪。元修还穿着狩猎时的袴褶,凌乱的辫发发丝飞扬。除掉了繁复的天子服饰,他身上鲜卑男子的豪放不羁完全释放了出来。
高常君将要行大礼,礼不可废,她作为皇后自应当为表率。一蹲身之际,元修已经一把捞住了她的左臂,生生将她又提起来。高常君只觉得左臂上极痛,痛极而目中盈上泪来。
“为什么?”元修忍不住地质问道。胸中百转千回,也许并不是在责怪高常君,但是元修在此时爆发了。
“陛下?!”高常君心里有些失落。虽然不能说她没有责任,但是他竟不肯听她陈明一遍事情的经过。
常君素性高傲。你若不问,我自不必说。她含泪仰视着他,还是毫不回避,目中却坦荡至极。任凭元修还紧紧地握着她的左臂。
元修见她倔强至此,心中极为不满,而满心里勾起来的都是她的父亲一意孤行的样子。偏是又爱极了她这样的倔强。可是她却如此狠心地绝了他的子嗣,和她的父亲一样的一意孤行。这正触动了他心头的隐痛。
放开手,不再看她。只冷冷吩咐道,“今日起,孤移居翠云阁。平原公主今后便是这翠云阁的新主,后宫倘有不尊者,孤必重惩。”说罢便向里面走去。只留下高常君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回味着刚才他说过的话。
暗夜真正地降临了,偌大的魏宫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整个洛阳也陷入到了一片漆黑之中。
娄夫人不愿意宿在佛寺中,因此特意赶回了丞相府第。冯翊公主元仲华也随着娄夫人一同回府。回到自己住的院落里,先是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哪儿奇怪,反正就是觉得不对劲。
叫一声“阿娈”。
屋外廊下一个人影急趋而来,正是阿娈。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太黑了,漆黑一片,没点灯,所以怎么都觉得奇怪。
“怎么不掌灯?”元仲华一边问一边向自己住的那屋子走去。
“公主……”阿娈紧跟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累了,明天再说。”元仲华打断了阿娈便已将屋门推开。“快点灯啊。”她回身向跟着的阿娈吩咐,“人都哪儿去了?”是啊,服侍的人除了阿娈一个都不见。
“是。”阿娈答应着,小心翼翼地将灯点起来,“公主安歇。”说着便转身退了出去。
“你……”元仲华觉得更奇怪了,再转身看时,阿娈已经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她再一转身时,忽然发现面前不远处的椅子上竟坐着一个人。吓得不由后退一步,一个踉跄身子便是一歪,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住什么,同时口里惊呼,“谁?”那个坐着的人身手敏捷,一跃而起,大步走上来,一把扶住了她。她向后退,他欺上来,元仲华的背已经抵在了屋门上,这人用双手握住了她纤细的两肩。
“你夫君都不认识了吗?”高澄面上沉郁地问。听声音他是满心里的不高兴,并且带着一种威严。
夫君?元仲华一怔,心里自问。她这才想起来,她是嫁到大丞相府的,若不然她怎么会在此?她确实是嫁给了大丞相的嫡长子,渤海王世子、侍中高澄,她真的是有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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