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哲第一次见到慕宁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那些日子钻星由于受到星际磁场的影响,出现了大规模的大气层异常放电,接连半年时间每晚都是雷暴天气,而白天也随时随地可能会有一场暴雨。
他记得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就开始下起了暴雨。
那时候慕哲年龄还很小,他记得有人帮他撑起了伞,而且因为闪电的缘故,还有人拉了他一下让他去躲雨。
可是慕哲没有动,他只是仰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父亲。
从小就觉得父亲很伟岸,这个男人不但是一家之主,而且肩膀上还扛着整个岐凤会。那时候慕哲并不是太懂帮会的意思,他只知道这里每一个人都很讲义气,每一个男人仿佛都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慕哲一直觉得他以后也会是这样,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男人。
只是母亲的去世却让他有些动摇。以如今医学的发展程度,很少有疾病能够轻易击垮人类,大多是寿命走到尽头自然死亡,还有小部分是受到严重伤害之后无法及时抢救导致的死亡。
可是慕哲的母亲却是死于肺炎。
就在慕哲出生之后不久,也是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她似乎是笃信了什么邪恶的教派,整日里躲在房间拜神念经,就连慕哲的面也不肯见。后来她生病了,无论旁人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接受治疗。慕哲的父亲曾经强行将她从房间里面抱了出来要送去见医生,她便疯狂地抓扯,后来甚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最后的时日,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靠着输入营养液剂维持生命。
慕哲去看她时,她睁开眼睛看着慕哲,说:“我的灵魂很快就能够回去地球了。”母子两个并没有其余交谈,就如同两个陌生人一般。
然后在那天晚上,她强行扯掉了营养剂输入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现在,慕哲也并不知道她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父亲很生气,把母亲房间里面的经书和神像全部烧掉,甚至还处置了母亲身边一个女仆。可是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母亲已经死了。
那是慕哲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意义,一个人一旦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你的身边。
葬礼上的暴雨还在下。
即便有雨伞遮挡着,慕哲的半边身子还是湿了。
他父亲慕苍南的深色西服也被雨水给淋湿了大片,可是他依然挺直脊背站着,听牧师最后的祷告。
慕哲默默挺直了后背,因为他父亲跟他说过,一个男人要随时随地把自己的脊背挺直。
牧师的声音很沉闷,慕哲站得久了有些走神时,突然直觉转头看了一眼,见到在不远处站了一个打着伞的黑衣女人,在女人的伞下还有一个少年,看起来跟他年纪相去不远。
他看向他们时,那个女人和少年也在看他,中间是不断冲刷在地面的铺天雨幕。
慕哲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直觉他们两个或许跟他或者他父亲,甚至或者是他死去的母亲有关系。
随后慕苍南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他抬手叫来手下,低声道:“叫他们走。”
慕哲在雨声中听清了慕苍南的话,然后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朝那两个人走去,不知道对那女人说了些什么。
女人深深看一眼慕苍南,牵着少年的手离开了。
那天在葬礼结束后回到家里,慕哲亲眼看见一道闪电劈在了庭院的地上,家里的女仆被吓得尖叫起来,而慕哲却还是冷静地看着。不过如果仔细看他,他一只手微微颤抖之后便紧紧捏成了拳,紧贴在腿边上。
慕家是在三百年前战争结束之后修建的仿古式庭院,这中间两层仿古小楼,左右各有房屋,中间围城了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没有太多装饰,只是栽种着大树。
房子虽然是庭院式,却并不是木质结构,而是坚硬的新型材料,刻意勾画出木质纹理,刷了深棕色的油漆。
即便被闪电击中,也不必担心房子会起火。
慕哲从左边的长廊绕进了小楼,刚刚进去便听到慕苍南喊他的名字。
“爸爸,”慕哲仰起头朝高大的慕苍南看去。
慕苍南站在宽大的木质沙发前面,旁边还有两个人,正是今天在母亲葬礼上,慕哲所见到的那个黑衣女人和她身边的少年。
慕哲有些莫名其妙。
慕苍南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慕哲走到慕苍南身边,听他说道:“这是你梦兰阿姨,旁边这个,是你的哥哥,他叫慕宁。”
如果慕哲能够听到家里下人的窃窃私语,那么他应该听到诸如此类的对话:“太太才刚刚下葬,那边私生子就领进家门了。”“少爷真是可怜。”
可是他听不到,从小到大也没人教他这些,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那个梦兰阿姨对他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慕哲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了她身边的少年,那个他第二次见面的哥哥。
在他打量慕宁的时候,慕宁也在打量他。慕哲脸上带着探究,而慕宁则显得冷漠一些,他头发有些泛黄,打着卷贴在额头上,眼睛微微上挑,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漂亮却又危险。
慕苍南走到了慕宁身边,伸出手拍了一下慕宁的肩膀。
慕哲清楚地看到慕宁身体在瞬间绷直,那是紧张的表现。
慕苍南说:“从明天开始,你跟你弟弟一起学习,两个人多培养一下感情。”
就因为慕苍南的这句话,那天晚上慕宁被安排在了慕哲的房间,跟他挤同一张床睡觉。
与从外面看起来仿古式的房屋并不一样,慕哲的房间推门进去便见到墙壁泛起柔和的光线,整个房间四面墙壁和地板天花板看起来连为一体,颜色有些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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