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安出了绣春楼时已是隔天晌午时分,昨夜之事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来。不知是不是白桃几人从中帮忙,楼内核查身份的金吾卫也没有再为难他,赵幼安即没亮大理寺的腰牌,也没有跟他们重复昨夜事情经过,轻而易举的从守卫森严的楼中走了出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赵幼安很顺利的用半袋金豆将熹禾从楼内赎了出来,熹禾姑娘的卖身契在那位他见过的老鸨刘娘手里,因为绣春楼主人胡敬惨死,楼内的姑娘人人自危,在新主人来之前,姑娘们的去留大权自然落在这些老鸨手里,刘娘对这桩生意非常满意,她接过那半袋沉甸甸金灿灿的金豆时,栖身之地突遭变故的愁苦一扫而空,还文绉绉的拽了一句公子美人携手江湖实在是一桩美谈来调笑赵幼安。
九岁时被买入青楼的淸倌熹禾出楼时只带了一件碎花布囊,里面除了这些年积攒的金银首饰外,再无多余的一物。她跟随在赵幼安身后,原本的百褶彩裙对襟低胸花袄换成了一袭青衣,挽起的青丝上金蝶花簪也被普通青簪替换,这姑娘虽是年岁尚浅,可此时大有一副洗尽铅华的姿态出来,出了绣春楼后,熹禾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等来到东市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她嘴角才勾起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畅快笑意。
走在楼肆林立人潮涌涌的长街,赵幼安这才想起了又忽然消失的寇放,对于这位神武山剑客来去缥缈的行踪,他也无暇去多想,两人上绣春楼的目的都没实现,而且各自要找的人都死在了同一件事中,赵幼安都能想到寇放那副气急败坏的面孔,就是不知道寇放去追那灰袍少年的后续发生了什么,不过赵幼安一点也不担心寇放的安危,一个可以和玄阳观星君打成平手的高手,一个能潜入皇城全身而退的剑客,也自然不用他来担心。
对于身后这位正满眼好奇左右四顾的姑娘,赵幼安思前想后决定安顿在翡翠楼中,两人出了东市后走在翠柳成荫波光粼粼的河堤上,赵幼安扭头看了一眼一袭青衣难掩俏色的熹禾,恰好对上姑娘那双柔情似水的双眸,他心头一跳后轻声问道:“离开绣春楼感觉怎么样?”
“就很好啊。”熹禾笑着说道,她撩了撩被春风轻拂的几缕秀发,望着赵幼安的目光愈发轻柔。
“离开一个熟悉的地方,心中难道没有一丝不舍?”赵幼安说着将视线移向清水潺潺的河渠,故意不去看熹禾始终在自己身上游曳的柔媚目光。
熹禾轻轻咬了咬嘴唇后试探道:“若是我说对绣春楼没有半点不舍之情,公子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薄情?”
“当然不会。”赵幼安说着摇了摇头,他望着在头顶苍郁柳叶间隙中跳动的阳光幽幽说道:“哪个姑娘愿意常守在青楼之中像是物件一般任人玩弄呢?”
“所以说我是幸运的,遇到了公子。”熹禾抿嘴一笑后说道,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一截柳枝,白皙玉手轻轻晃着翠绿柳枝,脸上分明还带着一抹稚气。
赵幼安闻言轻轻一笑,就听熹禾柔声又道:“公子这是准备带我去哪里?”
“在南城我有一间酒楼,你先去那里安顿下来,经营生意的是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姑娘,你们应该可以聊得来,正好可以跟着她学学如何做生意。”赵幼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熹禾听后忽然停下脚步,她神情一滞后喃喃道:“公子难道不准备将我带在身边?”
赵幼安听出熹禾话语中的埋怨之意,他自然知道这姑娘对自己的心意,只是经过朱婉儿之事后,他对男女之情念想颇浅,他也站定后转身一脸认真的看着熹禾说道:“我每日都要去大理寺当差,将你带着身边实在不妥,再说了我说的那间酒楼是我的产业,闲暇时我会去的,你在那里我也放心些。”
熹禾凝望着赵幼安怔怔出神,半晌后才莞尔一笑道:“我本想留在公子身边做个起居侍女呢,既然公子早有打算,那就听公子安排好了。”
赵幼安指着自己笑道:“我何德何能让姑娘做侍女,再者说了,姑娘生的灵秀动人,又懂琴瑟音律,做个侍女岂不是太过轻贱,既然已是自由身,可切莫再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儿。”说着赵幼安心思一动,将那张从老鸨刘娘手中换来的身契从袖中掏出,暗自运气后五指一搓,就见手中白纸如变戏法一般化为了一撮纸屑,他展开手掌后春风一吹,纸屑随着漫天柳絮飘向了空中。
见此一幕熹禾眸中带泪,她擦了擦眼底泪珠后温婉一笑道:“公子这么做,完全是骗我眼泪。”
赵幼安看着面前美人垂泪,他神情一肃后说道:“熹禾,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熹禾边哭边笑道:“公子请说,莫说是一件事,哪怕是一千件一万件事,奴家都应。”
赵幼安走上前按住熹禾柔弱无骨的肩膀郑重其事道:“答应我,既然出了绣春楼,以后不要为任何人哭,哪怕是我也不可以,从今日起,你要为自己活着,为长安城独一无二的熹禾活着,你不再是青楼任人轻薄的淸倌儿,你是一颗明珠,一颗只为自己绽开的明珠。”</div>
熹禾看着赵幼安,眼泪婆娑的点了点头,她心中又许多话想说,可看着赵幼安清澈的眼神,又满心感激的咽了回去。
赵幼安看着熹禾点头,咧嘴一笑道:“走吧,先去南城我的酒楼再说。”
本来见一桩事了,赵幼安胸中涌起一丝成就感,可没走几步,就听跟在身后的熹禾忽然说道:“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此生就伴于公子左右。”
正迈步向前的赵幼安笑容忽然一僵,他苦笑两声没有回头,抬眼望向波光荡漾的河堤,一汪春水吹绉,几许绿意轻拂。
等赵幼安带着熹禾来到翡翠楼,一进门就见大堂人声鼎沸近乎满座,桥儿姑娘的老父本来站在酒柜前,看到赵幼安后忽然快步上前,只见这一身锦袍笑容和煦的谢老头提高嗓门朗声道:“楼主,您来了。”
这一声楼主喊出后,赵幼安还未有反应,堂内诸人目光齐齐的扫了过来,来此吃饭的多为旁边鸿胪寺的官员,要不就是域外诸国的宾客使节,还不乏一些游走在帝国和邻国之间的间客谍子,这些人都一脸好奇的望着赵幼安,大多都面色惊讶,似是在感叹翡翠楼主人竟然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少年。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赵幼安一脸呆滞的看着谢老头叹道:“老谢,何故如此?”
老谢头嘿嘿一笑道:“早登台要好过晚登台,这一刻早晚都要经历,何不就在今日。”
赵幼安无语的挠了挠头,他本来想再埋怨几句,就见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看着赵幼安爽朗一笑道:“之前还在猜测翡翠楼主人是谁,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在下叫孔蹇,在鸿胪寺任职,敢为公子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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