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疏阳跌跌撞撞下了楼梯,揉皱了体面的西装,却在离谢娇娘十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痴痴望着谢娇娘手中的木偶。
这木偶模样依旧是他记忆中的那样,他牵着妻子的手期待着奇迹的降临,在奇迹降临之后的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娇主,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只能道:“我能看看仲秋吗?”
谢娇娘垂着眼睫,淡漠道:“这已经不是仲秋了。魂魄已经散去,这不过是一个她托体的木偶而已。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冷仲秋了。”
这个姑娘究竟为何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从楼上一坠而下,只有冷疏阳才知道。而她不过是个过路人,旁人选定的路一概不会插手。
冷疏阳哽咽几声道:“仲秋她……”
那人偶是建木所成,无法修补,谢娇娘化出一方荔枝红色的锦帕,将子孙偶郑重包好收入袖中,与冷疏阳微微颔首示意道:“此间事了,我与冷家二十年因果也已结清,就此告辞。”
她身上白裙化为一道黑雾凝聚而成的长袍,上面若隐若现厉鬼的狰狞面孔,偏她神情淡漠眉眼浓丽,如入世的鬼神。
她如晨起烟雾一般散去,徒留白蝴蝶在原地打转。
冷疏阳愣愣站在原地,最终只是佝偻着蹲下去抱住了自己。
半生求不得,半生已失去。
从今以后,茫茫人世间,独他一人,死生无话。
谢娇娘带回了子孙偶,在家里为它设了一处桌案拜访,又在面前焚了三炷香以表悼怀。
乐遥抱臂靠在门边望着里面幽幽昏黄灯光并烛火香案,噙着笑意道:“这是做什么,你都是鬼了,难道还要去祭奠旁人?”
谢娇娘道:“到底也算是二十年情分,我看着她从小到大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当时我得知子孙偶这个东西的时候,就说这东西从来都没有善果,偏偏冷家夫妇和我都不愿意相信。原来善果这东西,并非宿命,而是人心所致。”
她背对着乐遥站在香案之前,看着那人偶破碎的无法修补的头部,像是窥到了什么人类百年爱恨的一切始末。
乐遥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叹惋的话,蓦然想起她面对白翊时那般柔软了棱角的样子。他认识她这么久,她却忽然被一个凡人教会了爱,让他看到本不相信的光亮:“冷家之事,其实不过是舍得之间出了差错而已。往者已矣,不要挂怀了。”
谢娇娘轻笑一声道:“你说的是,或许是因为白翊的原因,我现在越来越容易为凡尘俗世所扰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乐遥忽然正色道:“你现在比从前,快乐得多。”
正因为更快乐,所以痛苦时更痛苦。人世间就是如此公平,从来不会短缺任何人的付出和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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