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这一声很清脆,薛宗义以为自己嘴里掉进鸟粪了,正呸呸的要大骂,额头上又是一被凉凉的东西砸到,他伸手一抹,是水滴。
这雨滴也未免太大了,宛如铜钱, 打在脸上有些疼。薛宗义顿时心生警惕,还没叫出口,甘孝玉指着地上的沙土叫:“快看!”
干秃秃的沙土地上这时已经星星点点的落下了一些大的不成样子的雨滴,这些雨滴“噗噗”的落下,瞬间就被干涸的地面吸收,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坑。
众人都是一脸惊赫,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点。赵旭立即叫道:“快走!”
话音未落,滂沱大雨已经瓢泼而下, 就像是有人在天空往下不停的一盆接一盆的倾倒水一样,瞬间几十人全都被雨水打湿,眼睛都睁不开,马也嘶鸣着,往前疾冲。
雨势越来越急,脚下已经泥泞不堪,马儿腿下打滑,将几个人从马身上摔下,马也倒地挣扎不能起身,其中一人被马压住了腿,发出了凄惨的叫声,离这人最近的陈世上跳下马过去,将马拉开,这人被其他人扶起, 陈世上问了一句怎么样?不等这人回答,大声喊道:“都下马!牵着马走!”
这场雨来的迅速,但噼里啪啦哗哗的下个不停, 赵旭竭力睁眼看向头顶, 雨丝如注, 却并不见乌云重叠,他心里想这莫非就是直鲁古说的,这片土地被魔鬼诅咒的方式之一?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五十一人一个个都跌跌撞撞的牵着马,在泥泞中蹒跚,跌倒,匍匐,直到爬在地上,不能再起身。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众人躲也没处躲,全都被淋的全身湿透,浑身都是泥沙土浆,唯一庆幸的是马没有跑掉一匹,那个被马压的人也只是轻微的扭伤,并无大碍。
天空倏地又万里无云,除了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没有一丝刚刚下过雨的迹象,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像是落汤鸡一般,韦火灵破口大骂:“有种雷劈死我,来个痛快的,别他娘的这样再在老子头顶撒尿了!”
但是骂只是骂,能泄一时愤怒,每个人心里都觉得这场雨实在怪异。
阳光依旧的刺眼,没有人将湿透的衣衫脱下让干的快一些,因为灼热的阳光会毫不留情的将身上晒得蜕皮。
地面刚才还泥浆一样,转瞬又干涸了起来,湿气上升,热蒸又潮湿闷热,让众人浑身冒汗,更加难受。
憋着气傍晚终于到了黑色土地那里,韦火灵又张口骂开了。薛宗义过去一看,上回与黑色土地接壤的这边是白雪皑皑,那边黑黜黜的一片雪也没有,这次黑色土地那边刚才明显的一滴雨也没有落下,依旧的泾渭分明。
那几块耸立的黑色石头下面两具男尸还在,和前面那具女尸一样,没有被野兽蚊虫撕咬吞噬的迹象,大家这才将衣衫脱了晾干,一个个或坐或躺,恢复着体力,有几个人对着这两具干尸看了又看,小声嘀咕说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被鬼勾了魂?
有个人就嬉笑说那得是漂亮的女鬼,不然多亏。
薛宗义几个面面相觑,想要说他们几句,又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眼看天黑了,大家又被折腾累的不行,赵旭就让原地休息。钱青林攀沿到了最高的一块黑石顶端,向四下眺望,薛宗义在下面嘀咕说不会有野兽的,有的话倒是好了,老子晚上搂着它睡觉,韦火灵紧跟了一句:“你真饥不择食。”惹得大笑哄然大笑。
薛宗义也不恼,嘻嘻笑了几下:“要是在这里呆上半年,给我个母的就行,你们到时候别跟我抢。”
夜里十分的静谧,天空星光点点,有人睡不着在小声说话,薛宗义听到钱青林和甘孝玉又在说牛郎织女,心说你两个这个杠就抬不完了。他坐起来看,见赵旭在远处站着,心里想想,拎着水囊过去,赵旭看了薛宗义一眼,将水囊接过,喝了一口,依旧沉默着。
薛宗义见赵旭没有说话的意思,看看远处,再看看赵旭,回身准备休息,赵旭忽然说:“你那会怎么从中原来到西北的?”
薛宗义说:“自己本事不行,混不出头,想着出来兴许能找到机会。没想到还不如在家那会。可是,人往前走容易,想要回头,却发现回去的路已经被自己走丢了。”
“没赚到钱,光阴又虚度,我回去见人家都娶妻生子,我还是一事无成,还不如就这样混,一开始,还有些要脸,后来,脸也就没有了……”
“人生有四忌讳,一舍不得,二输不起,三放不下,四看不开,可是我活到现在,这四样都没摆脱。”
赵旭听了侧身看看薛宗义,说:“你看前面的山。”
薛宗义看了看,有些不明就里,赵旭问:“你看到了什么?”
薛宗义摇头,赵旭说:“玉体横陈。我想到了玉体横陈这个词。”
薛宗义有些诧异,赵旭笑了:“你今晚忽然对我说心里话。其实我知道你这人本来就不是那种浮漂之辈,你只不过一直是在适应环境罢了,只是这环境还没有带给你想要的功成名就。你的本性还是趋于深沉,因为原本如此,你如今更有了生存的积淀。你看眼前的这座山,虽然黑乎乎的,横着像不像一个人在那里睡觉?所以我就想起了玉体横陈这个词。”</div>
“无论中原还是契丹,或者是其他地方,人多就闹闹哄哄,乱七八糟,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看上去无比复杂,其实非常简单,你想一想,觉得也不过是贫困者在追求富贵,富贵者在追求享乐和刺激,基本如此。”
“你不要光看我的身份,想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其实我之前和你一样,也做过走南闯北的活计,因此抛去了别的附加成分,我和你,和任何人没有两样,一样的吃饭喝水放屁睡觉,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高贵,”赵旭说着话题一转,问:“你应该知道玉体横陈这个词怎么来的。”
薛宗义被赵旭的坦诚搞的有些适应不过来,心里正在想防遏使坦坦荡荡,平易近人,真乃当世大丈夫,听到他问,说:“北齐政权腐朽不堪,即将坠落,高纬当政后暴戾、荒淫无道。高玮有个小妾叫冯小怜,不但长相娇艳过人,身材也是曼妙无比。高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冯小怜的美艳,所以,他让冯小怜赤身躺在桌上,让众大臣与他一起观看。这就是玉体横陈的由来。”
“所以,你看远处,那山像不像在我们面前‘玉体横陈’?”赵旭接话,说完停了一会:“世上的事情,换个角度,得到的感触就不会相同。”
赵旭今晚忽然的对自己说了一番不是以防遏使的身份说的话,薛宗义有些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子在想什么。
也许,他是对山怀人,想起来那个已经不知所踪的女子吧?
夜里睡得正沉,天空“咔——嚓!”的一声爆裂巨响,所有人都被惊醒,马儿尥蹶子不安分的嘶鸣,一条树枝形状的闪电“哗啦”地闪亮了整个的夜空,众人都在惊疑不定,更多的闪电接踵而至,在黑暗的口中像是蜘蛛织网一样的不停闪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有几匹马挣脱了缰绳,胡乱的逃散,大家赶紧去拉马匹,陈世上大声喊道:“将马身上的辎重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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