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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计定萧墙兵变

1个月前 作者: 梁唐晚歌

李光弼在与陆远分别前,传授了他一种十分独特的密报之法,便是将情报暗藏于字谜之中,看似繁复冗杂的大段字谜,词词拆分,其实是一段军令,而大字不识几个的胡人士兵根本看不懂,只当它是孩童玩意便会扔掉,只要不被汉人统领截获,大多便是安全的。

这一日李光弼将情报写进一首长诗之中,藏进一柄横刀的刀柄之中,以柳木小舟托着,顺着黄河水,让它流向洛阳,陆远收到这别出心裁的横刀之后,掰了个稀碎,找到字谜,绞尽脑汁,将它拼凑成一段情报,才知晓了关中朝廷腹背受敌之窘境。

陆远冥思苦想,在洛阳府邸内踱步一夜,勉强思索出了一记铤而走险的招数。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史思明,你既然不依不饶,那就莫要怪我无情,送你上西天了。”陆远暗叹一声,眸子愈发冷冽,“看来不得不提前动用这道交情,让燕军彻底混乱了,可惜我还未思索出让这群骄兵悍将解甲归田,一劳永逸的办法啊。”

却说史思明有两个儿子,皆是人中豪杰,长子史朝义,生性敦厚,为人怯懦,乃是史思明早年落魄时,与一舞伎所生,次子史朝清之母,来自平卢辛氏,乃是名门望族,亦是当今大燕皇后,史思明发迹之后,嫌弃糟糠之妻的舞伎,亦嫌弃舞伎所出的史朝义,仅是立他为怀王,未立太子,反倒是极其宠信皇后辛氏,对她多有迁就赏赐。子凭母贵,史朝清自小受史思明厚爱,自然生的一副张扬跋扈的性子。

史朝义为人温良恭俭,不喜杀伐,却是颇不得史思明心意,时常对他责备谩骂,朝中大臣皆有猜测,史思明有废长立幼之心,史思明对此不置可否,但史朝义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陆远心中所想,便是效仿安禄山父子,离间史思明与史朝义,或许是一个雪中送炭的好计策。

于是在史思明屯兵洛阳,打算西征之时,陆远为他献上一计,通往陕县与潼关的道路崎岖险阻,前方恐有埋伏,不可一时大意,葬送时机,兵法有言,抛砖引玉,类以诱之,击蒙也。不若派出先锋军,去前方试探敌情。

史思明问及,帐中谁可为先锋,陆远告诉他,怀王生性谨慎,常读兵书,可为先锋军也,史思明却也正有此意,遂兵分两路,命史朝义为先锋,自己率大军跟在后面。

这一回,仆固怀恩倒是没有令陆远失望,史朝义行军至姜子阪,遭到了仆固怀恩埋伏,唐军败而后立,人人奋勇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是以逸待劳,以暗击明,将史朝义大军打得灰头土脸,狼狈逃窜。

史朝义不仅见不得陕县的城墙,连姜子阪这块沟地都过不去,燕军日夜受唐军骚扰,疲惫不堪,索性便弃了阵地,败退回去,后撤进永宁,上书父皇请求降罪。

史朝义在书信中说道,燕军将士疲弱,强攻下去,死伤惨重,自己不忍见将士无辜受死,遂自作主张,退了回来。本以为体恤士卒,可为自己博得好感,可此时乃大战之际,史思明怎会在乎区区士兵性命,反倒是认为自己用兵如神,连李光弼都被他打得惨败逃窜,丢了河阳,虎父却是生出了个犬子,连区区姜子阪都拿不下。

史思明勃然大怒,借机欲废黜史朝义怀王之位,遂怒气冲冲赶到永宁,扬言要杀他,此子不战而溃扰乱军心,若是真杀了,史思明在燕军阵营中可就无法无天了,陆远自然不愿见到此等境况,立刻赶到二人面前,为史朝义求情,说这个计策乃是自己临时起意献上的,自己考虑不周,怪不得怀王,愿替怀王顶罪,随行的蕃将一见,也便下跪为史朝义求情,史思明自然不是当真要杀史朝义,见如此情形,便借驴下坡,放他一马。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史思明要进攻陕县,与唐军对垒,自然要在此地安营扎寨,此地平坦,帐篷不甚牢固,易受唐人骑兵骚扰,于是便借题发挥,要史朝义在姜子阪建造一座三角城池,为大军囤积粮草所用,为期一个月完工。

行军打仗修建屯粮城本是稀疏平常之事,可是大多工期漫长,徐徐图之,一个月修筑一座城池,实乃强人所难,然而天命难违,史朝义咬着牙赶工,带着一众亲信,倒是在月底建造好了,只是城墙还未来得及抹上泥浆,史思明一日也未给他多留,即刻便来验工,见着那城池光秃秃的,石块摸着硌手,吹毛求疵的心思上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谩骂。

陆远立刻为怀王打圆场,却是惹得史思明对他心生疑虑,将他也骂了一顿,史朝义颇为委屈,忍耐不住为自己辩解,告诉他自己的部下将士一月未歇,劳顿不堪,史思明却是大为光火,说道你有怜惜士卒的心,更有违抗朕命令的胆子?

说罢便转身离去,要去不远处的驿站歇息,等候大军运送粮草过来,只是临走之时,却是嘟囔一声:等朕攻下陕县后,非要杀了这个逆子不可。

史思明对他长子责骂惯了,是否真有杀子之心,无人得知,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史朝义笃立在父皇离去的地方,失魂落魄,呆滞良久,感觉有一股凉寒刺骨的冷气,从身后的陕县飘荡过来,张牙舞爪的寒气几欲索她性命,史朝义想要逃离,可是前方却有排山倒海的滔天怒意,阻挡了他的去路,让他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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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命不久矣的寒气,却是自己恭顺忍让了一世的父亲大人赐给他的。而今史朝义就像关中无数忐忑迷茫的平民百姓一般,腹背受敌,天下茫茫之大,不知还能退去哪里。

犹记得自己年弱之时,被娘亲带着去与父亲相认,娘亲是个低贱的舞伎,不求父亲对他多好,只求父亲可以照料照料他们的孩子,那时候父亲虽然对自己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可却也将自己带在身边,随他颠沛流离,随他熟读兵法,学六族语言。那时候史思明但凡有口饭吃,却也不会让史朝义饿着。

不知从何时起,史思明望向自己目光中的平淡,甚至丝缕温和,便消逝不见了,不知是因为他日益受到安禄山重用,平步青云,愈发看不起舞伎所出的自己,还是他娶了光耀门楣的辛氏,攀附上了平卢士族。总之如今在史思明眼中,自己宛若便与一头契丹草原的下贱牲畜无疑。

是史朝清么?史朝义向着天际远远望去,仿若看见了洛阳城里的山珍海味,与养尊处优的弟弟冷酷无情的笑容。

史朝义的性子,比之安庆绪恭顺忍让得多,若他的父亲不是叱咤河北的一世枭雄,若他也是金枝玉叶的士族女子所出,或许会是一个游走于燕辽之地,满腹经纶的谦谦君子,过着让世人艳羡的生活。只是这世间哪有来世,哪有如果,在感到父亲屠刀将要挥砍而下时,再恭顺的君子,也会逆变成一头豺狼。

尤其是,史朝义手底跟随着一群同样惶恐不安的胡族豺狼。

怀王若是被斩了,废黜了,他们这些亲信岂能活过三日?

大燕皇帝也是皇帝,弑父弑君,在宫闱之中,本就稀疏平常了,怀王是个谦卑忍让的性子,如今却不是谦卑忍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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