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逃,倒也无甚大碍。
此前在外盯梢的金乌弟子早被分食而尽,遗留的骸骨上难见半分血肉,极为惨烈。
另在半路的转角处,宠渡与一只残蛛不期而遇。
对面缺胳膊断腿儿,拖着半拉肚皮一瘸一拐,磨着螯牙只吼不攻,与宠渡彼此提防着错身而过,火急火燎地倒爬往深处去了。
“不好,这厮怕是进去报信的。”宠渡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对万蛛入殿的场面只是略作遐想,便已直打冷颤。
追是不可能去追的。
那毒蛛虽残,动作却不慢,此刻离蛛群必不远矣,若此刻追上去,说不得正碰上蛛潮过来,那可就上天无路入地有门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外间散修也好、宗门子弟也罢,既逢此世道踏进玄门,又入此远古秘境寻宝,当有身死的觉悟才是。
宠渡此生无甚奢望,但求有能力守护自己在意的以及在意自己的;至于旁的牛鬼蛇神,唯见机行事而已。
如今满身疮痍精疲力竭,又全无药散调理,若非这副身板儿够硬,自保都勉强,遑论普救众修?
“毕竟也没几个与小爷爷相熟的。”宠渡如是忖道。
言外之意,相熟的自当尽力保全了。
比如某个叫戚宝的死胖子;赵洪友与金克木嘛……之前下府时未曾见过,在是不在呢?
这般想着,一路磕磕绊绊过去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宠渡一个趔趄近乎摔进主殿。
不知是斗法所致还是先前余震之故,殿中一片狼藉,连那祭台也拦腰断裂,每一层都空空如也,再无半星宝光。
虽然极度体乏导致视线模糊,宠渡一时看不斟酌,但摇曳的火把、闪烁的符光以及幢幢叠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相比伊始,寻宝者数量明显暴增。
或单枪匹马,也有密友同行,多则临时联手……各方势力错综混杂,彼此明争暗斗难分难解。
宠渡眯眼辨了半晌,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未曾寻得戚宝,也不曾发现任何可疑的标记。
以那厮体型而论,即便模糊成一坨,也比其他人肥上几圈,按说不难发现才是,但偏偏就不见人影。
该不会一语成谶,真成“死胖子”了?
不……不至于。
这货鬼精鬼精的,又裹着那么厚一层膘,——短一点的匕首刺进去都够不着脏腑,又岂会轻易折在这里?
兴许已经出去了,又或者只是这会儿不在殿内,也可能被牵制在光照不亮的某个角落里……
吼一声?
傻子才这么干。
诚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如今这鬼样,怕是对付一个三流角色都吃力,最该避免的就是沦为成为众矢之的,所有行动只能偷偷摸摸。
揉揉眼甩甩头,宠渡摇晃着身子换了个方位再看,却见低空中及人群里,道道黑影飞来窜去。
那黑影约莫人头大小,忽东忽西速度奇快,虽看不出具体为何物,却绝非人该有的模样。
凝眉苦思间,一股腥风掠过头顶,不等回过神,宠渡后脑勺便“突突突”响起来,又痛又麻。
脖子一伸一缩,脑袋随之起起伏伏,鸭子点头、小鸡儿啄米也似。
嗡——嗡嗡——
斜上方响起细微的颤吟,宠渡循声顾望,冷不丁见先前那种黑影正悬停在空,细看之下登时头皮发炸。
蚊子。
花蚊子。
人头大小的花蚊。
三分长的口器利如钢针,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森森寒芒。
“拿小爷当木鱼在敲?”宠渡后怕之余也不免庆幸,若非炼体小成,单是先前那两下,就能将人直接戳死。
花蚊歪头把人盯着,似也不解:眼前这颗脑袋有何与众不同,怎就戳不进去哩?
这“花大爷”明显不信邪,颤悠悠吊着个大肚子,蓄势又扑上前来,却被宠渡一通手舞足蹈挡在外面,不得近身。
纠缠没多,花蚊久兀自去了,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
那下垂的花白肚皮鼓鼓囊囊,由内而外透出的那抹鲜红是如此妖异,仿佛令人隔空也能感受到内中热血的余温。
吸得这么饱,与其说花蚊就此放弃,倒不如说是“不堪重负”回巢卸货去了。
所以宠渡很肯定:等丫的再来时,就绝不是一只那么简单了。
毕竟在这位“花大爷”看来,像宠渡这样的“榆木脑壳”,简直百年难遇,不得拉上自家兄弟乐呵乐呵?
一念及此,宠渡不由一激灵,又经此番折腾,整个人清醒不少,踉踉跄跄摸至山根处,抵壁而立。
有心观察下,宠渡这才发现与前不同的另一番场面。
人虫大战。
密密麻麻的花蚊铺天盖地,乌云压顶般盘旋低空,每每俯冲而下便似水滴油锅,总能炸出一朵花儿来,将人群打散。
凡见落单抑或中招难行之流,群蚊即蜂拥而上。
莫说被其口器直接扎一下,就算只是沾到那细腿儿或者蹭到蚊翅,也能因此激起一片黑色的肉疙瘩,奇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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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不幸被叮,就血流不止,破口处眼见着鼓起拳头大小的血包,数息间嘭一声爆开,皮肉尽糜,毒性随即往里侵蚀筋骨。
且这疮口会不断扩大,旁人触之即受侵染;辅以寻常药散驱毒,药力却有不逮,非剜肉刮骨难断其根。
“兄弟快停手,再挠就破皮了。”
“砍胳膊,帮我砍掉胳膊。”
“救我、救我!救——啊……”
“快退。快退。”
“别管我了,你们先走。”
但闻哀嚎遍野,催促声、示警声与祈求声连缀成片不绝于耳,众修逃难般狂奔四撤。
蚊群趁机直扑,争相分食,不少人转瞬便被吸尽血髓,徒留一具具褶皮干尸。
若仅有花蚊还自罢了,偏偏硕鼠也来凑热闹,暗里更潜藏着诸般意料之外的危险。
原本张开的石板突然闭合,咬住即不松口,撬不开也砍不破;腿儿陷沙地,拔出来已血肉模糊;跑着跑着便口吐白沫……
恶虫肆虐遍及天上、地面与地下,直接使得大局崩乱,人虽多,却各自为阵。
反击当然也是有的,却太过零散,仅够略微延缓虫潮的推进,终究顶不住其蚕食,免不得节节溃退。
势如危卵,宠渡面色凝重,却不显慌乱反而愈发镇静,思绪电转间,脑海中闪过当初飞鼠山突围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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