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恭喜,恭喜!”
震耳欲聋的炮仗声,热情洋溢的祝贺声,打破了小镇宁静的早晨。
一个被噪音吵得睡不着觉的男人,气忿忿的捶打着床板,破口大骂:“这世道不是混淆黑白,颠倒黑白么?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的臭送饭的凭什么买得起大房子,能过上人模狗样的好日子?看我明天点份饭菜,非得在饭里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送饭的畜生赔得只剩下裤衩,跪在我脚下,磕头喊我爷爷。”
他妻子用力扭转他的耳朵,另一只手一掌一掌往他后脑勺击去,大声斥责:“人家送饭又怎么了?人家一不去偷,二不去抢,风里来雨里去,年头到年尾,早出晚归,一天也不停歇。努力辛苦赚来,干干净净的钱有什么值得眼红嫉妒的?你若是有人家一半干劲,何至于给了别人十几年的屋租,却买不起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男人“嘿嘿”冷笑数声,道:“你说的甚么混账话,我是什么身份,腹里有才华,能写一笔好字,人人见了我,都得拱手含笑叫我声先生,那种没皮没脸的钱是我能赚的么?你没见到那些送饭的都是些什么人么,皆是跟猪一样愚蠢,跟狗一样老实的人,只要是个头脑正常清醒的人,都不会正眼瞧他们一眼。他们只能穿街走巷给人送饭,给人手指头戳着鼻子问候祖宗十八代也不敢吱声半句。”
女人也“嘿嘿”数声,道:“说混账话的人恐怕是你吧。你腹里的才华,既没有改变你命运,又没能让我们一家人日子过得更好,只是越发让你自命清高,好像高人一等,这个看不起,那个瞧不上,半生眼高手低,没有一件事能做好。人家嘴里喊你先生,谁知道他们心里会不会说你百无一用是书生,废柴一个?人家表面看不起送饭的,谁知道他们心里会不会敬佩送饭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呢?如今镇上许多老板,下午生意空闲,不也是出去送几份饭么?”
镇上的人皆被惊醒,议论纷纷,言语间有褒有贬,有不屑有赞扬。
只见数十名身穿黄衣衫的“跑得快”人员,穿过硝烟弥漫的街道,踩着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屑,大步向站在门口恭迎宾客的叶枫走去,嘴里一边欢声道贺,一边往叶枫手里递去红包。
叶枫身穿深蓝色长袍,袍子上使用暗色丝线绣着一朵朵花朵,头戴镶嵌美玉的冠帽,既雅致自然,又时尚不失端庄气派。
脸上化了淡妆的阿绣身穿翠绿色长裙,修长白晢的脖子挂着一条珍珠项链,美得如同一朵娇艳的鲜花。
她右手抱着一个二岁左右的女童,左手牵着一个四岁上下的男童,他们夫妻俩携子带女,满脸堆欢,笑盈盈的将一个个客人迎入新家之中。
他们新家在镇西,此处原来是片杂草丛生,臭气熏天的荒地,官府平整土地之后,将这里开辟成一条街道,故而地皮相对其他地方,比较便宜。
但要在这里建一幢前面有两间门面,后面有个带围墙的独立大院子,上下有十多个房间的小楼,同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叶枫夫妻俩日以继夜,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当成十文钱花,整整积攒了五年之久,总算有了块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
在这里置业的大多是叶枫的同事,他们无老可啃,背后无倚仗之物,白手起家,流汗流血流眼泪,忍受各种痛苦屈辱,全凭努力奋斗,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前面两间门面,阿绣用来开杂货铺。出售的货物无非是油,盐,酱油,醋,米,草纸,糖,烟叶,鸡蛋等日常用品。
阿绣早上还在店门口摆了几张桌子,提供稀饭,油条,包子,豆腐花。已经开业了几个月,物美价廉,加上阿绣态度热情,有些人宁可舍近求远,也要到她店里花钱购物,生意极是红火。
店里店外,照看孩子,做饭洗衣,皆是阿绣一人包办,一个帮工也不雇请。细细巧巧的妙人儿,一旦干起活来,与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相比,也不逞多让。
叶枫见她劳累过度,心里怜惜,几次想停工帮她干活,让她歇息片刻,却被她拿着竹扫帚,扯着大噪子,揣着他屁股,赶他出门送饭去了。
阿绣时不时偷偷打量叶枫,眼里,心中不禁充满了欢乐和希望。他现在辛苦干活,不辍劳作,历经长年风吹雨打,已令他皮肤黯淡,关节粗大,肚皮上长了好多赘肉,已无昔日纵横江湖时的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风采。
她就喜欢他如今满脸乱糟糟的胡茬子,挺着小肚腩的中年大叔模样。因为他每块肌肉完全松弛,每一根神经完全放松。具体体现在他睡觉时仰面八叉,鼾声如雷,怎么叫也叫不醒。以前快意恩仇,杀人如麻的浪子生涯都已过去。当下已无任何东西能使他的肌肉,神经如拉满的弓弦,时刻保持最佳状态,枕戈待旦。
现在他眼里别无他物,只有妻子儿女,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赚更多钱,让一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每天晚上他会将她搂入怀,与她低声畅谈理想。他已经送了五六年的饭,对于“跑得快”运作方式了若指掌,所以有了自立门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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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伍的名号,衣服颜色都已经想好了,清一色的蓝衣蓝帽,胸口背后皆绣着一只呆萌小鸟的标识。阿绣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绣只小鸟啊?”叶枫笑道:“笨鸟先飞嘛。”阿绣又问:“你的队伍叫什么?”叶枫道:“眨眼到。”阿绣吃吃笑道:“王老板跑得再快,亦不及你眨眼到,在气势上他便输了你一头,好名字。”
叶枫会翻来覆去抚摸她雪白如藕的手臂,唉声叹气道皓腕如霜雪,只可惜少了只金镯子。她亦笑着回敬他,不要你的金,不要你的银,只要你一颗心。每到此时,两人便异口同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金镯有市价,爱情亦无价。”接着两人四目相对,四手紧握,又是齐声说道:“生生世世,永结夫妻。”
他们在后院摆设了十多席,在邻居家摆了十几席,拢总三十多席。他们夫妻平时做人低调,谦逊克制,尊老爱幼,乐于助人,在镇上名声颇好。今日乔迁新居,与他们相熟的人,皆来贺喜吃席。叶枫请大家入席,早上吃粉。
只见每张桌上摆着一只白瓷大盆,盘中盛着给酱油染成金黄色的米粉,粉上铺着豆豉,肉粒,葱花,干香菇丁,香气浓郁,令人垂涎三尺。佐餐小菜是炒萝卜干,香辣酱柚子皮,油炸豆芽粿,皆不是本地美食。原来阿绣知道叶枫祖贯江南西路信州府,那边操办婚丧喜庆之事,早上都是吃粉。
她有意讨好叶枫,提前半年就委托行走四方的商人到信州府设法拿到制作,烹饪米粉,香辣酱柚子皮,豆芽粿的方法。历经多次试验,终于获得成功。无论品质口感,都和原产地毫无二致。叶枫时隔数十年,忽然又吃到家乡的味道,不由得一阵激动,一阵欣喜,对阿绣的爱意又增添了几分。
本地人几乎没吃过江西米粉,不知味道如何,人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先拿筷子夹了几根尝鲜,万一觉得不好吃,就寻个借口开脱,到街上买几个馒头填肚子。岂知一入口中,米粉软绵绵又不失弹性的口感,搭配上既鲜美可口又带着辣味的汤底,顿时就能感受到无法形容的美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密密的汗珠渗出了每个汗毛孔,浑身通泰,真是妙不可言。
人人叫声好,纷纷把碗装得满满。顷刻之间,一只只白瓷大盆见了底。好在阿绣早有准备,端出多煮的米粉,每只空盆装满。众人只吃得撑肠拄腹,东倒西歪,几乎无法站起。手捧肚子,扶着墙壁,一步一挨,慢慢走出门口。
此时清风袭来,头脑猛然清醒:“哎哟,糟糕不好,听说主人这次操办宴席,下足了血本。早上吃得太饱,中午怎能敞开肚皮吃山珍海味?吃不下去岂非连红包都吃不回来?不行啊不行啊,我大不了上午啥事也不干,就一直蹲在茅房里,不相信肚子里的东西屙不出来。”
将近中午,叶枫放了串鞭炮,众宾客听见炮响,流水般涌到。各自寻相熟的人落座,只见人人肚子凸起,显然蹲茅房计划宣告破产,早上吃下去的米粉消化得极少。诚如他们早上所担心的,桌上尽是他们平时极少见过的山珍海味。
几乎跟一张脸大小的海里螃蟹,小孩手臂粗细的海虾,酥烂有嚼劲的山东驴肉,食材丰富,制作考究的福建佛跳墙,肉质鲜美,口感细腻的吴江鲈鱼,外酥里嫩,肉滑骨嫩的广东红烧乳鸽……数十道天南地北名菜。众人脸色铁青,追悔莫及,恨不得在自己肚子上重捶几拳。
阿绣见众人神情沮丧,不尴不尬,不禁嫣然一笑,道:“各位可以带回家里,和家人一起分享美食,反正吃不完,倒了也是浪费。”取出包裹食物的荷叶,分发给众人。大家大喜过望,手舞足蹈,放声大笑。叶枫一家人给每桌敬了酒,感到有些饥饿,正要坐下来吃些东西,忽然传来要叶枫外出送份饭的讯息。
这份要送的饭路途不远,工价甚高,搁在平时,必然是人人爱不释手,争相抢夺的好单。然而今天叶枫乔迁新居,即使金子银子扔在地上,他未必乐意弯腰捡拾。叶枫甚是不悦,低声抱怨:“王老板好不近人情,今天还叫我送饭,难道就没人么,非我送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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