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抬手揽住怀中人的腰,另一只手抚着人脖颈,柔声道:“保成,谁欺负你了?”端的是处变不惊,胤禔心里却没面上那般平静,出京之前,胤祉曾寻他将胤礽这一世养成的小毛病一一告知:嗜甜、贪睡、不讲理,这都是小事,若是人亲手调了香,那才是麻烦,或是生了憎恶,抑或动了杀心。
静待片刻未得回应,倒是外间儿候着的侍从低声探问:“公子,可要用茶?”
胤禔本想拒了,出口却道:“温一盏来。”言罢,拍了拍怀中人,另一只手抚过人脖颈,点上其面颊,笑道,“刚刚撞到鼻子没?”
“没。”胤礽闷闷的应了一声,也不知应的是胤禔哪一句问。
侍从捧了红烛与茶饮进了来,室内大亮,胤礽直起身,拥被盘坐,垂眼无言。
待侍从将帐子挑起,胤禔瞧着胤礽神情恹恹,因着了重色,更显得容色晦暗,颇有些心疼,抬手点了点人额头,叹道:“有什么事儿,要折腾自己,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胤礽正双手捧杯啜饮,听了这话,一时无言:可不是没出息么,王家、薛家,勉强加上史家,哪一家都无需他顾忌,他窝在床上闹心,到底是为着什么?
胤礽微微蹙了眉,这金陵于他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行事频频有失,莫不是当真撞了什么邪祟?
胤禔心头亦有同忧,当初邢德全领着人查看高墙,可是半点贼人攀登的迹象都没有,而胤礽断不会有此胡言。胤禔笑了一下,他这灵符求得倒是正好。
“这是佛前供着的符,寺里主持每日会在佛前诵清心咒,据说极是灵验,你且带着。”
胤礽平素不喜佩物,现下却是乖乖的由人为他带上灵符,轻声道:“多谢大哥。”
胤禔拉着胤礽一同躺下,给人掖了掖被子,笑道:“咱们哥俩说谢太生分。”
胤礽笑了笑,先前胤禔定会说‘咱们兄弟’,现在换了说辞,想是不愿他生出什么误解,心头暖暖,便有了闲心说起旁事:“哥,你今日出去,城外风景可好?”
看,他弟弟就这么好哄,并不需要小心翼翼的担心。胤禔从不似胤祉一般担心胤礽,许是因为他从来都知道胤礽不曾癫狂,这人直到最后一刻,仍活得十分清醒,一举一动皆有所图,皆有所喻,只因提早了太多,才成了旁人眼中的癫狂。
就这两日他往街巷中闲逛,见识不少西洋舶来之物,他记得昔时胤礽与那一帮传教士颇为亲近,选了几样回来,不想胤礽见了,却是先问他付购银钱几何。也是那时,他才知晓胤礽当年与传教士经年相处,他们眼中的其奉承康熙的行为,其实不过一国储君对异族的考量,只不知最后得承国祚的那一位能不能想得到这些。
“江南山色别有韵味,改日你我一道出游才好。”胤禔简略回了一句,又道,“我今日遇上胤俄了,没有和他说胤祯的事儿。”
胤礽闭着眼,轻声道:“我今日正遇上十四,没相认。”
这话落在胤禔的耳中,却叫人忽的想起当年纳兰明珠与他说的那句话:“太子太过多情,日后必将折在这上头。”
当时他以为纳兰明珠说的是胤礽蓄宠之事,语为反讽,如今,方才知晓纳兰明珠所言指的是胤礽对情谊的贪恋,只微薄点点就叫人攥在手里不肯放,如此,那些被放弃的,想来就是曾在其掌心化作伤人利刃的几许。
既然话说到这儿来了,胤礽索性也不隐瞒,薛家宴上诸事细细说来,连带他曾想瞒着胤禔的心思也一并坦白。
胤禔听完胤礽诉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保成,你怎的确认那是胤祯?”
胤礽笑了笑,转头看向胤禔,一双眼晶亮,叫胤禔立时悟了几分:胤礽想哄人的时候,神仙也得动容,若是想气人,怕生没谁扛得住,想一想他上辈子生的那些个气,以胤祯的道行定是扛不住的。
胤礽明知胤禔已然知他心意,故作不知与人解析道:“若是寻常孩童,必是要与我争执一番,再如何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你不觉着那薛蝌冷着脸的模样眼熟?”
胤禔想了想,本欲言笑,却觉如鲠在喉,他终于明白胤礽最初不喜欢他笑的缘故。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在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的时候,将自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活的像自个儿,又不像自个儿。
“保成啊,你可真是……”胤禔抬手揉了揉胤礽的头,叹了一声,这般直白,竟也不怕他着恼。
闻琴声而知雅意,胤礽想了想,忆及二人初见时种种,笑着挪到人肩上蹭了蹭,道:“大哥从来没那么小气。我那时候也是私心作祟,我想要我大哥,可不想要老八那样的。”
明明他都听了这混小子甜言蜜语四五年了,怎的竟还招架不住!胤禔抬手按着胤礽的脸揉了揉,随即将人推到另一个枕头上,硬邦邦的道:“好了,睡觉。”
知道胤禔这是害羞了,胤礽愉快的低低笑了两声,闭眼入梦。</div>
翌日晨起,胤礽经了昨日一番折腾,到底精神不济,恹恹的用了碗粥便撂了筷子,俞凡瞥过一眼,对侍从招招手,鲜咸的羹汤,胤礽连着用了两碗方才罢了,膳后,听邢德全说明日就将回营,心中十分不舍,便缠着人一道往街上去。
未及出门,便有侍从捧了帖子进来,邢德全接过帖子扫了眼,随即递给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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