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光芒把整座后山照得亮如白昼,像是着火了,看着又不像,他们只能带着疑惑和惊骇默默的偷偷的旁观,没有命令,他们谁也不敢冒然靠近,即便有着好的出发点。不知是心理作用引发的错觉,还是事实真就如此,隐约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颤动,头顶上还有雷声。情不自禁忧上心头,生怕素来令他们仰之弥高的东塔倏然之间轰然坍塌了。就东塔本身而言,坍塌与否他们并不在乎,或者说只是为了在乎而在乎,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东塔一旦坍塌,会不会殃及到他们?自问自答,得出肯定的答案。至于原因,他们没有真正想过,即便想了也想不到点上,他们只知道在东楼内,东塔坍塌是天大的事情。</div>
……
雪覆山海关,天地茫茫然。
雪势最盛的时段已经过了,只剩零零散散的残雪,像是从破棉被里抖露出的棉絮。
关内一家规模中等的客栈内灯火通明,生意平平,饭点时分却还空着过半座位。
梁靖、无了、罗家父子等十来人分坐两桌,一个个风尘仆仆,忧心忡忡,神情萎靡,眉头打结,疲惫不堪。
日日风餐露宿,难得有顿饱饭,做梦都想吃顿可口热乎的饭食酒菜。现在愿望实现了,却没了那个兴致,酒如白水,菜同白蜡。
近来数月他们一直致力于寻找东方明日和唐长川的下落,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东北大地,期间跟来路神秘、武功诡异的对手有过多次交锋,双方各有损伤。直到数日前,他们接到消息,东方明日身在山海关,但依然没有唐长川的消息。于是决定兵分两路,梁靖一行人昼夜赶路,南下入关,令狐同源等人则继续留在关外寻找唐长川。
来时路上,一行人既喜且忧,喜的是终于有了东方明日的消息,忧的是那伙神秘敌人会不会再对东方明日和闻人诠一家下手。然而入关后一打听,好似当头被浇了盆冰水,闻人诠被捕已押解入京,他的家宅也成了一片白地,再次断了东方明日的音讯,不仅空欢喜一场,还多了对闻人诠一家的担忧。
除了无了,一伙人个个闷头喝酒,喝着喝着,梁靖忽觉胸口没来由出现一阵剧痛,心脏像是遭受到了粗暴地搓揉按捏,不禁捂心呻吟,面孔扭曲,冷汗直冒,喉头一甜,呕出大口鲜血。
“阿靖!”
“梁二哥!”
“梁二侠!”
无了等十数人无不大惊失色,赶紧围拢过来。
……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袭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最后一片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雪片很薄,薄如蝉翼,飘落轨迹弯弯扭扭,似乎是在抗争,不甘于就此落入尘世。
其实当它离开彤云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身处尘世,或者彤云本身就属于尘世。
雪停了,天黑了,刀断了。
八达岭上的每一块砖瓦,每一株草木,每一面旗帜,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积雪,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或红或黑。
是被鲜血染红的,是被硝烟熏黑的。
空气中弥漫着戗人气味,是战场上独有的气味,这股气味由多种气味混合而成,每一种气味都很戗人,组合在一起后便会令人麻木。
梁竦孤立于城头,披头散发,甲不蔽体,满身血污,但他依然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坚毅的目光静静瞪视着前方。
左手撑着一面残破不堪的冲天大纛,右手握着一把断了半截的残缺战刀。
挺拔的身姿在微微颤抖,不是所有的颤抖都表示害怕,还有寒冷、疼痛和力竭。
挺拔的身姿有鲜血流出,流血的地方有很多,多到数不过来。
瞳孔中的神色始终坚毅如初,只是真正代表其神韵的光彩正在逐渐消褪。
朔风呼啸而过,来得突兀,去得匆忙。
风过有痕。
人还立着,旗还撑着,刀还握着,眼还睁着,只是身体停止了颤抖,鲜血停止了流淌,瞳孔黯淡无光。
恩和森很尊重梁竦这位对手,正如一句老话——作为一名军人,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便是在战场上杀死对方——他做到了。
同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用了一万两千多人的伤亡换来八达岭千户所全军覆没。
恩和森生平历经大小百余战,这一战在他的履历中不是耗时最长的,也不是死伤最多的,却是最为惨烈而震撼的。他神情肃穆,双手握拳,双臂交叉于胸前,郑重地向梁竦深鞠一躬,献上最高的敬意,并亲手替梁竦合上眼皮,然后对随从兵士交代道:“以汉人之礼,厚葬梁将军!”
“遵命!”随从兵士的回应铿锵有力利落干脆,梁竦是真正的勇士,他由衷钦佩。
最后一片雪花再怎么扭扭捏捏,终究还是无法改变落地的结局。
梁竦的使命完成了,恩和森的任务还没结束。
雪彻底停了,八达岭之战落幕。
……
“刀来!”
一声啸喝,响遏行云,东楼后山为之震颤。
石台外,一名紫面无髯的壮年汉子朝着石台抛掷出一把通体金光灿灿的逾丈长柄大刀。
与人交手,不分切磋搏命,一概倾尽全力,这是杜乾一贯的行事风格,前提是交手之人与他实力相近。若是弱之太多,则不屑于出手;若是强之太多,从十年前起,他就再未碰到过强之太多的对手。拱桥迎客时他就知道比之酆于有所不如,但他认为,这种不如并非不能跨越,可借助临场发挥或战法予以弥补,而且还能激发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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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掌作刀,紫袍金发长髯,紫金二色与刀气共舞,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与酆于开山断流的掌势发生了无数次碰撞。
二人雄战近百招,将东楼三战推上了最高峰,加上前头两场激斗,整座石台已龟裂密布。
第一招,强行插手杭徐之战局;第二招,霸道驱赶杭徐下石台;第三招,从这一招开始,杜乾便落在了下风,一直延续到第九十九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在苦苦支撑,酆于虽占得上风,却也毫无轻松可言;第一百招,杜乾祭出了金鹏曜日刀。
是他主动传呼的长刀,长刀来到身前,却又视若无睹,任其错身而过。
将过未过之际,舒展长臂,单手一把握住长刀尾端,逆向拧转,长刀顿时化作一道金色飞芒,呼呼作响,携破空穿云之威,径往酆于天灵盖劈落。
酆于不慑其威,直撄锋芒,出掌迎击,不想骇人一刀竟是虚招,实到这种程度的虚招极为罕见。
杜乾虚晃一刀,超乎对手意料,却选择拖刀退走,刀刃贴着石板地面,犁出一道长长的豁口,火星四溅。
人如雕,展翅腾身,一翅九万里,凭空抡转长刀,画出一个耀眼的光圈,人处光圈之中,直如天神下凡。火星的产生与消失本就是刹那间的事情,杜乾却能在极短暂的瞬间腾空画圈,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长刀越抡越快,光圈越来越亮,空心的圆圈变成了实心的圆面,实心的圆面又变成了立体的圆球,金光大炽,光芒万丈,灿若艳阳。恍若时光逆转,金乌当空,照亮的不仅仅是石台,还有长亭,还有东塔,还有整座后山,无人能直视其芒,纷纷抬手遮目。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迷魂乱眼看不得,照耀万树繁如堆。”纵如方献夫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物都被惊掉了下巴,咋舌道,“此一招莫不是传闻中的‘金鹏曜日’?”
场面之震撼,连重回暗中的魆都忘了隐藏行迹,连海涯都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蓬勃战意。
酆于身处战局,所承所受远非战局外的旁人能够比拟,经历的时光逆转,除了昼夜之变,还有冬夏之变,仿佛一下子从隆冬腊月来到了酷暑六月,热气蒸腾,闷热交加,气机受阻。
杜乾被金光包裹其中,可透过金光看到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浑身释放着熊熊火焰的金翅大鹏雕。
啾——!
一声雕鸣,尖利旷远,悠长不绝,穿云裂石,受刺的何止耳膜,更有心灵和神魂,吞噬一切的寂灭之气充斥天地。
酆于连续拍出五掌,每一掌皆是掌势如山,相互堆叠,形成层峦叠嶂之势,然而在金乌般的光球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仅一照面便烟消云散。</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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