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地图最终还是未能被补全,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已然能够辨认出它那记述了我所居住的世界的所有部分,至于那如同水中或镜中倒影一般,我脑中既觉得熟悉,又无太多印象的,便暂时抛之脑后,毕竟我想当我真正立于那房屋与门户的迷宫之中时,这地图便派不上太大用处了,不过我仍旧为它寻了张新的蛇皮来重新绘制,因此我的后背仍隐隐作痛。
“但愿那依旧缺损的部分不要太多。”我叹了口气,自从与墨萨拿定居以来,我便几乎没有再蜕皮过了,仿佛我也如同浪潮那海面下的镜像那样凝固不动,连生长也不曾,而此次取下的那块所谓陈旧的皮肤也始终有些操之过急之感,但好消息是当我沿着地图,穿过了那纵横交错如同群蛇行经的山谷,找到了那被风沙掩埋的入口处时,我的皮下久违的发痒起来。
应当就在这下面了,我从来不畏沙尘,因为我已然习惯了穿着足够厚实的衣物行走,而我的血也比起常人更冷些,因此需要常常晒太阳,这使得我有些害怕地下的环境,或许我应该掉头回去了,在我亲眼目睹了我父亲的终局,且我还没有孩子,没有其他人能够继承我们对于此地的记忆,而更令我踌躇的是,那不断陷落的入口已经朽坏的如此厉害无人曾经修复。
我的父亲或许是最后第二个踏入此地的人,而我也许是最后一位尚且知晓此地入口的人,墨萨拿人需要锁匠,却不是每天都需要,而我也不是唯一的锁匠,因此若是我踏入其中,这名为谎言之墓的迷宫,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等着我回来,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如此我便羡慕我的祖父,他是个明智的人,他的作品纵使从未完成但会矗立直至海风与浪花将其摧毁殆尽。
他比我们活的更久,因为他足够好运,我知道他曾经学过那些所谓祖先留下的知识,但他却只在留下那张地图与只言片语后便在某日说是要追逐着桥而远去,但就我看来,与其说是追逐不如说是创造,他每到一处便会打下新的桥桩,但最终总是半途而废,直到我们再也联系不到他,仿佛他正站在彼岸,但链接我们彼此的桥梁如同他那遭弃的作品一样生生中断。
“我只走近一些。”我听到自己如此喃喃自语,“只看上一眼,若是当真如此危险,我一定转身逃离。”毕竟我已然有了生活下去的资本,实在无需如此冒险,虽然过去的我若是听说我此刻的言论,不说大惊失色也会怒不可。唉,我觉得我真是越来越像父亲了。而我的祖父却总是同我说起桥,在他还未离去的时候,那时我还问过他个现在看来极为愚蠢的问题。
我那时总怀念自己那于梦中所居的乐园,而我的祖父则告诉你那便是漫宿,我们世界的投影,又或者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乃是漫宿的投影,这对我来说十分深奥,但我的祖父并不拘泥于此,他总是告诉我门的两侧无需分清内外,桥的两端无需分清此岸与彼岸,他只在乎是否存在门,是否通着桥,而我也因此问了他,我苏醒时的世界与我那梦中的乐园可有通桥?
“七蟠,我们的祖父,啊哈,或者说外祖父,他曾是那座桥梁。”这是我的祖父的回答,但他此处所答的可不是我的梦境,而是被他称作漫宿的地方,如今我已然知道那梦境本身便是通往漫宿的大门,只不过它将自己打扮的富丽堂皇,因此我迷失在了那道路的两侧而从未走到桥的彼岸,但那时的我显然是不满足于那个回答的,并且还撒娇着要他带我去往乐园。
“我想,它在醒时世界中未必有形可见。”我的祖父被我闹得没法,因此半是无奈半是宠爱的叹着气,“但你可以试着在那乐园的深处与边缘求索,我想梦中自有虹桥的。”这句话我记到了现在,但哪怕我的梦已然遭到了多次重塑,且当我于墨萨拿定居之后,我便不再做如此清晰的梦了,可有一点我仍旧能够断言,那便是我踏遍了每个角落都未曾寻到那桥。
同样从未出现过的是七蟠,我们真正的外祖父,我有事促狭的想他或许根本就不在那漫宿伸长着脖子如同一只惯于缩在壳中因此手脚都遭到了束缚,因此见到美味佳肴只能望洋兴叹的乌龟,或是如同我祖父描写的那般美好些,他的手指捅破了漫宿的高墙,而我们能够如同影子或寄生虫一般爬进漫宿,但我此刻不知为何,竟带着亵渎的诅咒他或许正被囚于此地。
最终,我仍是决定只是看上一眼,随后等我有了后人,能够将我们的故事继续讲述,再回到这里做我该做的事,即使那或许会是要花费上十世人生都未必能够见到太多效果,甚至干脆是徒劳无功的事业,毕竟那是属于我父亲的梦中乐园,或许也是我祖祖辈辈苦心经营的地方,除了我的祖父,那个自称在某日看到了这世上最完美的桥,随后便追逐而去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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