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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泊(四) 搁浅

3个月前 作者: 康托尔尘埃瓶

海风变换了方向,海浪将我的小舟推往了别处,我自与渡鸦先生分离后便一直在发呆,只望着海平面的方向,我看见太阳铺就了火焰般的路途但最终熄灭于海底,而星星正如同那已然无根的漂泊火花,行于与天相接的海中,而我,我既然行于群星便是行驶于银河,纵然我的小舟掀起了本不该存在的点点涟漪,而那位于我眼前的海面才是真的一汪止水凝结如镜。

是了,我再次混淆了海天的界限,且我的身躯也不知什么时候颓然倒下,如同那船上甲板的一部分,始终仰面朝上,但这不是我的过错,因为浪潮大人与他的姐妹就是这般相像。坐起身来,我环顾四周最终锁定了陆地的位置,燧石大人的火花无法将自己的亮光投到松散的沙地与粗糙的路面之上,因此那里漆黑一片如同缺了口子的画卷,并非墨染而是一无所有。

那画卷的破碎之处便如同船底的破洞,我的小舟被仿佛自那虚无中涌出的水流拉扯的不断远离此处,在往常,我大概会感到安心并沉沉睡去,在梦中我也化作了那鱼群的一员,点缀着浪潮大人的珊瑚宫殿如同珍珠所制的项链与发串,而当我带着如同回到母亲怀抱般安心的笑意睁开双眼时,骄阳大人已然行经我的头顶,我的船正飘荡在他所遗留的金色足迹之中。

但今天,我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渡鸦先生的话,如同我幼时常在海上听到的,以海螺吹奏的号角,而它与那将其带到四面八方的海风,至今仍旧常住在每一只螺壳之中,当我将它们放在耳畔,便能听到童年的低语,但渡鸦先生的话就像是住在了我的脑中,想要捂上耳朵的我反而听到了更多的窃窃私语,像是有什么人,我知道那其实是我自己的心声,正回应着他。

或许我应该听从渡鸦先生的建议,向他那样的长辈总是有着更多的经验与智慧,至少他明白每一个司辰的名号,并且还会做乘除法,但那黑黢黢的陆地我只是看着便浑身发抖,觉得它就像是一条隐于海底的巨大海兽的口,等着那些不警惕的航海新手好奇的接近,随后他们便被吞噬殆尽,只留下了它自己模仿着那些人的声音传播在外的,关于陆地的美妙奇想。

我向着那方向走了许多步,但每次都会因为觉得脚腕被什么缠住而寸步难行,我或许应该退缩,逆水行舟从来不是我的风格,除非面前的那是浪潮大人,因为那漂浮的珊瑚宫殿几乎承载着我全部生存的理由,所以,若是他的绯色自我体内褪去,我的鳞片与我的鱼鳍也一并随之化作水雾,在下一次黎明少女揭开晨雾的面纱时散去,我不知道那是否还能算作是我。

唉,想不明白,我感到头痛欲裂,抱着它摇晃了好一阵,我终于意识到那最终的答案显而易见,我无法弃浪潮大人而去,无论因为什么理由,除非是他自己将我排除在外,而那绝不是我能够主管臆断之事,我需要一个答复,也许这有些逼迫的意思,但我实在太怕等待的结果是我不得不卖力的在已然干涸的大海底部划着我的小舟,直到它被尚未烤干的淤泥吞噬。

那不是我乐见的结果,为此我宁愿激怒他令其将我生吞活剥,所以我必须向浪潮大人说一声抱歉,请原谅我只身坠入了您的怀抱,只因向问问你究竟是会如同母亲一般对我敞开怀抱还是无情的将我拒斥于外。这一步走的着实冒险,连我都能够想明白利害,毕竟虽然浪潮大人是喜欢被人推着走的,如同被他哺育的孩子们一般懒散,但这推力可不包括催促与胁迫。

我沉的愈深,那海水便更浓厚如同久置的蜂蜜,我闭目屏息,虽然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实能够在水中保护自己,而我本就无需仰赖口鼻呼吸,当我的头脑感到昏沉时,我的双耳便开始下意识的摇动,连带着隐于其后的鳃。我始终没有命令我的四肢做出任何动作,因为我在期待着一个温暖如夏季洋流的怀抱,而那自然是属于浪潮大人,但显然我的期望落了空。

并非是那洋流未至,不如说我甚至都未沉到那星光无法点亮之处,浪潮之手便触及了我,只可惜他并非想要将我揽入怀中,而是以冰冷的手背将我向着那河岸的方向推去,而我无法拒绝这样的力量,因为我正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真正知晓了浪潮大人对我的厌恶,还是因为他的拒绝实在冰冷刺骨,无论是哪个,我都能感觉到我的体温在流逝,连带着我的意识。

看来我被彻底拒绝了,在我的思绪被冻结的前一瞬,我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是离群的游鱼,而是被秋风卷走的落叶,并非迷失而是根本无人挽留,这听上去有些可悲,但这确实能够解释为何浪潮大人总是对我视而不见,也许就如同渡鸦先生说的那样,我实在是华而不实,脑内空空。我或许需要找些东西来填满自己,而流水自然不能作数,我想我需要沙子与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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