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我们无法在同一个酒桶中酿造两种酒,我猜你们应当也不能在同一个花盆中种两朵花,而这便是为什么你们的孩子,啊,就算是吧,他始终无法安静下来的原因。”渡鸦先生温柔的安抚着我的身体,直到他于某处摸到了硬物,“我找到它了,就在这个位置,这孩子原本的种子,若不将它快些挖出来的话,你们的孩子便很难在这幅躯壳中生根发芽。”
“不,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让他忘记这一切的,不如说你们究竟在犹豫什么?难道你们不也曾为了栽植更好的花朵而替它们夺走了许多草木生长的权利?”我的父母,我现在还能这么称呼他们吗?他们似乎说了什么,但他们的语言传不进我的耳朵,反而是渡鸦先生的声音显得那么聒噪但洪亮,“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原先的那颗种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的母株蛰伏于内,它的兄弟隐而不宣,而更糟糕的是它的园丁,她的名字是事与愿违。”渡鸦先生又在说连现在的我都难以理解的话了,但这句话恰恰说服了我的父母,随后我的身体如同撕裂般的剧痛起来,渡鸦先生的羽翼于我的腹部开凿了创口,而在我因为他的蒙眼而彻底昏睡之前,我看到了那颗尚且沾血的种子,它就像是蜷缩的幼虫,而我便是茧壳。
而当眼前的黑暗再次被我已然觉得有些刺目的阳光取代时,那还沾着些许泥土的幼虫便近在眼前。是了,那便是这段时间以来析蝶先生一直催促着我去栽植却毫无成效的那颗种子,它或许本就不是草而是虫?那便能解释它为何在更温暖潮湿却无光的环境才有着更多的反应,而它背部我本以为是即将吐出新芽的裂隙或许正是幼虫即将爬出温暖襁褓的狭窄通道。
又或者那是为我准备的归乡之路,催促着我再次穿上祖辈的旧装,以自己本该成为的模样回到自己本该居住的地方,那里无光且湿热,不合心意,却是家乡。“如何,你想起来了吗?彻底的?”析蝶先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猜他早就知道关于我的事,所谓局外人的身份不过是个伪装,我无法确认这一点,因此我选择了试探,“是您把它带到了我床前?”
“我只是一个灵体,无法如此精确的触及醒时世界的事物。”析蝶先生或许是没有察觉我的试探,又或者是它根本就无意隐瞒,“为何不可能是它自己从地里爬到你的身边?你现在应当知道它本是活物。”我沉默无言,析蝶先生也不为自己的失言辩解,反而催促着我继续我或许早就该做,或许应当悬崖勒马之事,“我猜现在的你应当知道该如何使它发芽了。”
“是的,毕竟我是最有天赋的花匠,他们都这么说。”我仍在犹豫,我对我的花圃感情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想到自己一旦做出了选择便可能永远回不来便迟疑不决,这浓烈的感情自然也能被析蝶先生捕捉到,它急切的几乎到达可疑程度,“你在担心什么?就当做是一次找回自己身份的探亲,你的躯壳仍旧属于醒时世界,只要你想,完全可以稍加逗留便回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唉,或许都是我的多虑。”我担心的是我自己,那东西显然有可能将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或者连人都不是的林地居民,它自幼生长于自己的兄弟姐妹之间,它擅长飞翔于林间却只能匍匐于地面或树枝爬行,它或许是最好的猎手或许于地里刨食,但它一定不会有着栽植花朵的爱好,因为从未见过阳光的它,它的眼睛只能分辨黑白与灰色。
那样的我还会记得我的花圃吗?还是说失去了分辨颜色能力的我也会逐渐觉得彩虹只存在于故事之中?甚至太阳也是如此,我可能在一段时间后便会觉得月光几乎是这世界上最明亮刺目之物,仅次于转轮大人行经时卷起的电光。“若喜爱那些花朵是你镌刻于生命的本能,你自然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它们,而若不是,你又何必留恋?”析蝶先生于我的颅内振翼。
“你说的对,析蝶先生,你总是站在我的一边。”这段时间我无数次想过放弃,因为每道伤疤的揭开都会使得我对从前的认知更为迷茫,而那些时候都是析蝶先生用他那些或是冷嘲热讽或是带有诗意的语句支持,或是催逼着我继续下去,说实话,一开始我曾怀疑当我知道真相时自己是否会崩溃发疯,而此刻真相比我想象的更令人诧异,但我却偏偏冷静的异常。
我是应当感谢析蝶先生的,无论它是否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或者干脆,以我对他的理解,只是为了玩乐,但他此刻再次使我打定了主意,于是在留下了暂停营业的挂牌后,我便起身往我第一次造访林地时的入口走去。我知道自己或许会变成极为可怖的模样,虽然过会儿我或许就会觉得自己美丽而身形协调,而此刻的躯壳反是累赘,但我可不想吓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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