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临仪式往往要持续数日,但此刻无论是燧石还是不智凡人都不再有那个闲情逸致来花上好几天以慢慢品味这等欢愉,此次的火焰比往常攀升的更高也更灼热,每每燎到一两根蜡烛,都能够使它们在哀嚎中半边身子融化,沿着那台阶的边缘流淌而下,很快便形成了一条由蜡油组成的瀑布,顺着那光滑如镜的地面流到了最中心的低洼处,如同松脂般包裹着烛光。
由于那火焰的热力几乎冲破镜子而出,渡鸦被呛得睁不开眼,而那被火焰包裹着的辉光更是刺目如同利刃,渡鸦纵然知道那多半伤不到自己也下意识的慌忙躲避,如此倒是看不太清那几乎浑身浸没在蜡油之中的不智凡人究竟是何等神情,又作何感想?但燧石的动作却因为她总是大开大合而哪怕渡鸦退避三舍也能够看个大概,此刻她正自不知何处掏出了斧凿。
或许是出于溺爱,或许是出于掌控的欲望,燧石从未在不智凡人身上进行过什么激烈的雕琢,更多的时候皆是以各色砂轮缓缓打磨成型罢了,但那所需要的时间眼下是无论如何抽不出来的,况且她此刻心中确实憋着一股无名的火气无处发泄,因此也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只几下便使不智凡人的腹腔开了个大洞,而其中的辉光则被她小心翼翼的堆到别处。
不智凡人的动作仍被掩藏于辉光之下,并且他在理性回归后便倔强的咬牙不再发出声音来,因此渡鸦很难说他是否为自己此刻的遭遇感到痛苦或是悔恨之类,但仅仅是那斧凿加身时那不断颤抖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辉光便可窥见他因此而感到恐惧的迹象。而燧石则无需注视都能够从自己所触碰到的震颤得知那绝非喜悦的情绪,或许是出于习惯,她伸手开始安抚他。
那近乎仁慈的安抚同时也使燧石不可避免的分心,尤其是在不智凡人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别过头去闪躲的情况下,她手头的动作慢了下来,疼痛的减缓给了不智凡人一些喘息时间,他便趁着这机会调整了一下姿势,渡鸦只能见那团辉光扭曲而看不真切,但看燧石的斧凿止住了,大约是那失去了视觉的工匠正试图通过触摸来判断自己将被打造成什么样的东西。
能是什么样的东西?自然是容器了。渡鸦不是这打造器物的行家,至于能工巧匠就更算不上了,而且不智凡人的身形始终隐没与辉光与蜡油之中,渡鸦也无法判断那斧凿撞击的位置,但至少燧石在他的身上结结实实的开了一个大洞这一点还是显而易见的。既然是开了洞,就能够用来装东西,无论是长期储存还是临时放置都算是容器的一种,这是渡鸦浅薄的理解。
渡鸦知道自己与什么高深的技法搭不上边,但即使是技艺精妙之人也大抵遵守既定准则,渡鸦看的真切,判断的准确,不智凡人喘着气开口问道,“你打算?”但才勉强说出几个词便被燧石堵住了口,而手中忽如其来的用力也使得他接下来的言辞化作了无声的叫喊,并且最终尽数吞入腹中未能叫出声来,燧石这才离开他的嘴唇以手指点在上唇,“安静,乖。”
“啊?哦。”不智凡人乖巧的没有继续发言,但即使是那几个简单的语气词就足以表达他的不可思议与不知所措,燧石左顾右盼了一番,渡鸦早就在她举头时躲到河边的石块后头去了,她自然也就没有发觉什么,继续小声解释道,“我会给你你所渴求之物,只是能否使它存续的更久得看你自己的能耐。”而接下来的话轻的几乎难以分辨,“别说话,隔墙有眼。”
不该是隔墙有耳吗?但司辰是总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说错话的,渡鸦只能自认听错,毕竟这样的距离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勉为其难因此他决定走近一些。而一向喜欢较真的不智凡人此刻也没有如平时一样急于纠正,而是在沉默许久后貌似了然的“嗯。”了一声,随后又貌似自嘲的问道,“老师,您是在怜悯我吗?”燧石没有回答,渡鸦也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
只是走路的功夫,燧石便已经将那开凿的有些草率的容器迅速打磨完毕,随后欺身将己身覆于其上,这是前所未有的她打算进行到底的结合,因为那位于自身核心处的火种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提取,而眼下她正打算采取最简单快捷但或许是最危险的方式,至少在渡鸦看来如此,因为此刻他们已经将彼此陷入了极有可能深陷天孽这恐怖咒诅泥潭的境地之中。
众所周知镕乃铸造与结合的准则,技艺绝伦的工匠总能将两种完美之物打造合一,并引导使之成为另一种完美,甚至比完美更高之物,而蹩脚的学徒却往往会因此而引发灾难,但或许是由于贪得无厌,哪怕是最好的炼金术士也可能偶有失手,而那会使何等本不该诞生的受咒诅之物行于大地呢?而此刻这世上最优秀的两位能工巧匠便正在那最危险的罪孽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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