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帐中,随着宴会的进行,许多将领都已经酒气上头,各自醉态流露,不再恪守礼节,使得帐内气氛嘈杂喧闹。甚至有几人醉醺醺的捧着酒杯走上前来要跟李泰喝上一杯,被左近侍者好说歹说的给引走。
李泰脸上也流露几分醉态,但心情却并未受此嘈杂环境的影响而变得放浪形骸,反而因为宇文泰的几句暗示而变得冷静起来。
此番归国,无论是于谨还是宇文泰、包括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都让李泰明显感觉到如今的他较之以往已经大大的不同,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打发的小角色。
包括宇文泰这个对他有提拔栽培之恩的大行台,如今也需要彼此间缔结一层更加亲密的关系从而加强对他的影响。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李泰做到了别人所做不到的事情。当大家都还蹲在关中、咬牙切齿的齐声痛骂东贼贺六浑的时候,李泰已经率军直抵晋阳斩获颇丰,这种实际的行动要比激昂的口号喊上千万遍还要更加具有说服力!
如今西魏政权内部核心的凝聚力之一就是与东魏之间的对抗,如果这一矛盾不再存在,那么其中相当一部分势力怕是不会再如之前那样积极的融入霸府统治中来。
晋阳一行让李泰成为一个对抗晋阳霸府的标志性人物,在这样的政治环境内,这就是可以直接变现的政治资源。
如果李泰不再与霸府保持统一步调,那么宇文泰霸府的政令也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质疑,你们霸府聚养着这么多的骄兵悍将,结果却连晋阳城门边都摸不到,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所以从李泰归来尹始,宇文泰便通过各种热情露骨的表示来一再强调李泰的霸府出身,最起码的一个意图,就是要向群众、尤其是向朝廷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绝对不容第三者插足!
李泰倒是很能理解宇文泰的心情,而且在他势力还没有壮大到真的可以自创一个新字头的时候,也实在没有必要凑上去烧元魏朝廷的冷灶,否则分分钟沦落到王思政那样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但他虽然知情识趣,但也并不是全无底线,他之所以有今日成绩,那也是自己一手一脚奋斗出来的,可不是因为给谁当干儿子。宇文泰暗示要给他赐姓赐名,这就不免让他心生抵触了。
他倒不是看不起宇文氏,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个赐姓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实惠好处,宇文泰也绝不会因为他改姓宇文氏就待他如宇文导、宇文护兄弟那般,陇右、河东的直接划分一块地盘给他,反而是自降身份成为了真正的牛马家奴。
反过来再说,他就算不接受这一赐姓,眼下宇文泰也难再像年初那样一个翻脸便直接将他发配陇右,保持一定程度的自我和自主,有的时候也能让宇文泰端正态度的处理彼此关系,而非站在绝对优势的主导地位对他颐指气使。
电光火石之间,李泰脑海中便闪过诸多念头,很快神情恭谨中流露着感激,就席作拜道:“臣绝非至善完人,只因主上偏爱纵容、将臣性情之内的丑劣一并偏袒下来。户中众郎君但觉臣某处资质可观,绝对不敢藏私,一定袒示献教!”
宇文泰听到这里,只道李泰已经在心里答应了他的暗示,脸上笑容更甚。
抛开利害上的计量不说,但从私人感情上而言,他对李泰确是欣赏有加,观其从白身入府到今时今日的成绩,更有一种栽培养成的欣慰快感,之前本意收作婿子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若能借今次的机会收养做假子,倒也足慰心怀。
他这里正打算在这宴会上将此消息公之于众,然而转头却见李泰已经是泪流满面的抽噎起来,宇文泰心中便是一奇,连忙又关切问道:“伯山为何此态?究竟哪里不妥?”
“不、不……是臣、臣自己有感而发,伤情失态,请主上、请主上见谅……”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号,不改叫作宇文勋那个破名,李泰也算是用上了心,自觉发挥出平生数一数二的演技,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瞪着泪眼向宇文泰叩首道:“臣见主上如此关怀户中郎君,因恐其教养欠缺,竟连臣这样的少劣之徒都得主上折节款问。
主上用心之深,让人感动,臣也因此倍思家君。旧年乡居清河,臣无志于学,家君亦如主上这般待臣威中有慈,因恐臣行差踏错、从恶如崩,引臣遍访乡里贤德居士,言传身教、用心入微……”
宇文泰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感慨道:“怀抱小物既已脱胎成人,一举一动都令亲长牵挂。伯山倒也不必一味伤怀难当,你家君一番精心的教养,你总算是没有荒废,如今功勋显着、驰名人间,无论你家君身居何处,想必会以此为荣!”
“多谢、多谢主上开解,臣心中亦有此计。前之所以勇赴晋阳,除了报效主上知遇之恩,也是心存私计,盼能访得些许家君声讯,但访问人数不少,却不曾闻家君归乡消息,想是仍然流落于江湖之间。”
李泰讲到这里便擦擦泪眼,转又不无振奋道:“臣也盼望后事能如主上所言,臣之薄名能借此事功传扬于世,使我家君得闻来觅,让我能够于此乡中悉心供养,不再苦受有失孝道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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