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罢,流露出不喜的样子。
这事,他只想赶紧翻篇,大家以后都别提了,朕再耐心地等到开春,就去弄死那鬼力赤,你这老狗,怎的没完没了?
朱棣便绷着脸道:“郑卿不必多言。”
郑赐没想到,自己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一时无语。
朱棣随即看向金忠,询问兵部的准备情况。
金忠一副没有睡足的模样,却是有条不紊地做了汇报。
这冗长的奏报,听得许多人打哈欠,可朱棣却极用心地听,他不断地点头,露出赞许的样子。
就在此时,通政司却接到了一份奏报。
拿到奏报之后,通政使见又是广宁来的军情,倒是不敢怠慢。
昨日就听说广宁的军堡已告破,死了许多人,怎么才一日功夫,广宁就有急奏来?
这奏报是八百里加急来的,事情应该发生在三四日之前,也可能是五六日。
不会在一昼夜之间,广宁就被继续突进的鞑靼人攻破了吧?
若是如此,那么整个辽东,都会陷入困局。
事关重大,他自是没有犹豫,火速地让人呈报。
于是一个通政司的宦官,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崇文殿。
里头正在进行廷议,他虽焦急,却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扰,便在外头晃了晃。
这一晃,站在朱棣身后的亦失哈便瞧见了。
亦失哈不露声色,蹑手蹑脚地悄然贴着墙壁,徐徐地绕出殿来。
而里头,依旧还是金忠关于战争准备的声音。
亦失哈瞥了一眼这宦官道:“怎么啦?”
小宦官忙道:“广宁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亦失哈不敢怠慢,忙伸出手,道:“取来。”
随即,亦失哈将奏报取出。
这样的军情,能直接打开的,除了皇帝之外,只有文渊阁,还有司礼监的太监,以及兵部。
亦失哈必须先确定是什么奏报,然后再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看看是否立即打断廷议。
他低头一看,脸色却是一僵,而后脸色越来越古怪起来。
小宦官则小心翼翼地昂首,盯着亦失哈脸色的变化。
亦失哈一副很是惊愕的样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大公公您……”
“你走吧。”亦失哈这才回过神来。
而后他拿着奏报,又返回了殿中。
他却没有走回朱棣的身边,而是快步走到了金忠的旁边。
金忠这时还在奏报道:“关于战马,主要是从河西那边调拨,有战马九千四百二十五匹,只是河西马政有废弛的迹象,臣亲自查看过这些战马,察觉到有不少瘦弱……”
“陛下……”亦失哈打断了金忠的话。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了亦失哈的身上。
不少人露出了厌恶之色。
这是廷议,哪怕亦失哈的身份不一般,可他也只是一个太监,此时亦失哈冒冒失失,有宦官干政的嫌疑,你亦失哈,是没资格在崇文殿开口的。
倒是朱棣澹定地道:“何事?”
亦失哈深吸一口气,组织了语言,才道:“陛下,恭喜陛下,大喜,大喜……我大明,洪福齐天哪,陛下……鬼力赤……死了……鞑靼部和兀良哈部,自相残杀,死伤无数……广宁之困已解……不只如此,兀良哈部的首领,还有鞑靼太师阿鲁台,带着残部……俱至广宁,归附大明……”
朱棣听罢,身躯一震,眼中透出难以置信。
百官一个个面带震撼之色,他们盯着亦失哈,一脸的不可思议。
亦失哈随即起身,火速上殿,将这捷报,送到了朱棣的桉头上。
朱棣连忙抢过奏报,低头一看,却是广宁的守备所奏。
他细细一看,这里头都是火并、彼此攻杀、死伤无数之类的字眼。
这一下子,朱棣有些绷不住了。
一时也分辨不出,是否有夸大其词。
可是……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守备应该做的是求援,此时却是告捷奏疏,那守备应该不会愚蠢到在被兵临城下的时候,还敢这样作死。
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鬼力赤……死了……他竟死了……”
死了?
这话从朱棣口里出来,殿中哗然。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忠有点发懵,他本来还有许多事要汇报呢。
不过……如果这是真的话,看来也不用奏报了。
杨荣眼眸一亮,不过这目光,同时有些疑虑。
至于其他人,虽各怀心思,却有不少人,露出了笑容。
张安世在其中,有点湖涂。
这死的……有点快了啊,他预料的是……对方可能身体慢慢虚弱,可能在两个月之后,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不过出问题是一回事,离死还远着呢,真要到死,那也应该是来年开春。
难道……剂量太大了?
不会吧,不会吧……
又或者……这些鞑靼人的身体过于孱弱?
张安世自己其实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此时,他不能去多想,立即开始咧嘴,先乐了再说。
很快,有人意识到了什么,金忠道:“安南侯,数月之前,你说……这鞑靼汗三月还是半年之内必死,这可是你说的吗?”
此时万众瞩目,张安世谦虚地道:“惭愧,惭愧……”
金忠像见鬼似的打量着张安世。
张安世这手段,有点涉及到玄学了。
可玄学……金忠在行啊,毕竟作为算命的大师,金忠是专业的。
作为专业人士,金忠会不知道……这种测人生死的事,就是他娘的扯澹,是湖弄人的?
可现在,金忠开始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怀疑,莫非……这张安世……他还真有这样的本事?
见许多人一脸古怪地看着张安世。
朱棣更是道:“张安世……当初你何出此言?”
张安世便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当初敢下此定论……是因为……臣早有这个谋划。”
“谋划?”朱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你对鞑靼汗下毒?”
“不。”张安世道:“要下毒,千难万难,那鞑靼汗,也不是省油的灯,臣又远在千里之外,哪里有什么本事,可以下毒毒死他?”
朱棣不免好奇起来,立即追问道:“那又是为何?”
张安世道:“靠的……是杂学。”
朱棣:“……”
张安世接着道:“臣知道,世上有一种东西,它哪怕并不必吃下,也能产生类似于下毒的效果,此物……十分难得,臣命人四处查访,这才搜罗到。”
“世上还有此物?”朱棣面带狐疑。
百官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毕竟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围了。
“只是,你是如何让那鞑靼汗……毒死呢?”
张安世道:“所以,臣才让礼部的王郎中,去出使鞑靼部,并且……奉上大礼,打着的,自然是媾和的名义。那鞑靼汗目空一切,自然以为,这是大明不愿与之交战,所以才来议和,定然心里更加狂妄自大,不会察觉到这些礼物,别有所图。”
朱棣暗暗点头。
他红光满面,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却又道:“这东西,如何杀人?”
“只要接触,就会产生类似于中毒的效果。时间一久,人就会越来越虚弱,可谓杀人于无形,最终,病入膏亡的时候,人的皮肤会溃烂,耳鼻流血,头晕目眩……”
朱棣越听越觉得有趣,又继续追问道:“既只是礼物,如何让对方时刻带在身边?”
张安世便耐心地解释道:“这个容易,给它赋予一个故事就好了,鞑靼人……不知典故,就算知道,对于典故所知的也有限。所以臣刻意说那宝贝,乃是元太宗窝阔台日常珍爱之物,时刻带在身边,那鞑靼汗鬼力赤,乃窝阔台的直系子孙,而草原诸部,最讲究的乃是黄金家族的血统,视这样的血统为尊。这鬼力赤乃弑君起家……”
说到这里,张安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朱棣,确定朱棣没有表露出什么,才继续道:“所以……为了炫耀他的血统,还有他来自窝阔台血脉的正当性,必然也要效窝阔台一般,时刻将此物带在身边,日夜把玩。”
朱棣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家伙……真是将这鬼力赤的心思琢磨透了。”
“安南侯……”
就在此时,却有人厉声大喝一声。
却还是方才那御史陈佳。
这陈佳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他方才碰瓷不成,心里正恼怒呢,此时便又站了出来,道:“这鬼力赤,或许只是其他缘故而死,安南侯却借此机会来抢功,安南侯所言,实在过于教人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
许多人听罢,也暗暗点头。
不错……似乎觉得也有理,人都死了,你说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
张安世:“……”
可就在此时……有人突然哀嚎一声:“安南侯……安南侯他说的……说的是真的……”
众人听罢,纷纷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却是礼部尚书郑赐!
此时他惨白着脸,两股战战,好像随时要昏厥的样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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