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城拂去萧秋,迎来了微寒的初冬。尽枯的落叶散了一地,被风撇过,卷着凉意。
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透明的玻璃窗上,涔了层朦胧的薄雾。
偌大的阶梯教室内,嘈杂声掺着收拾东西的,混了一片,到处是杂杂攘攘的乱景。
京大傍晚的这节课,时间安排得很不合理,刚刚好卡在众人吃饭的时间点,现在由秋入冬,天黑得快,学校历史悠久,也没有空调,暖气就更不用想了。
室友裴樱刚刚一直在抱怨,等下了课以后才凑了上来。
“栀栀,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吗?食堂还是外卖?”
“今天应该不能了诶,明天开始的周末那两天,我估计都不会在学校里。”千栀声音很好听,带了点勾人的甜。
裴樱听到这儿,猛地用手背碰了碰额头,心下也有些了然,接了千栀的话,径自说道,“怪我怪我,我把你要回家的事儿给忘了,没记错的话,你是隔一周就得回一次家对吧?”
千栀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小裴,你这是什么记性啊,每次你都要问一遍。”
裴樱利落地收拾好桌面,随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千栀的肩侧,“金鱼记忆吧。”
千栀是鄞城本地人,家里应该也是老念叨着她,两周就得回家住一个周末,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雷打不动。
饶是裴樱这位自诩爱家的人士,都比不得眼前这位。
毕竟都是三年级的大学生了,众人都为着自己的未来和前途奔波和焦虑,时间都分不出来多少。唯独千栀,活成了众人皆醒我独醉的那一抹特殊。
裴樱笑了两声,拎起包转身就走,就这样还不忘回头看着千栀,“其实我也很忙的,现在去图书馆蜗居了,你回家注意安全,周日晚上回来记得在寝室群里说一声啊。”
千栀说了再见,看裴樱的背影没入台阶下的门厅,这才收回视线站了起来。
她半弯着腰,视线越过玻璃窗,抬眸望着窗外的天色。窗面上有水汽黏附,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但模糊了一片的夜色,却是有点深了。
千栀没多带什么东西,就背了个明黄的大号斜挎包,直接在校门口拦了辆的士。
她现在去秦家,都不会特意通知司机来接了,她自己是有意放开,也不太喜欢来回这么两趟还要专人接送。
的士在城中堵了有段时间,这才往城南的方向开去。车子顺延着沿海公路,拐过几个弯,就停在了稍显昏暗的院子前。
路边没什么人,唯有独独亮起来的两盏惨白的灯,照亮了周围小圈的路,应了这冬夜的光景。
千栀付了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这才亮堂不少。
只不过在意料之中的是,千家的那幢洋楼,仍然是漆黑一片。
千栀是独生女,早些年的时候,千家父母忙着管理集团旗下新整合的产业,没怎么归过家,只好把千栀嘱托给住在小镇里的爷爷奶奶。
等到她再大一些,才被接回了院里,但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改变,千父千母依旧很忙碌,隔三差五再把她送回去。
这样一来二往,更是麻烦。
大院里住的几家皆非富即贵,在商场上都有来往,交情更不用说。
当时几个大人一拍即合,就让小千栀轮流着去他们那儿住,家里都有适龄的孩子,一起玩一起上学,倒也融洽。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法子也行不通,千栀是女孩儿,也长大了,大院里那几个群魔乱舞的魔王,就是再喜欢这个小妹妹,想要邀请她来玩儿,也得避避嫌。
到了后来,院里只有秦家得的是个女孩子,千父千母忙的时候,干脆就把千栀托付给了秦家。
随着年岁渐长,院里的那些男孩儿陆续出国,接管家族企业,又都比千栀长了四五岁,渐渐地就少了往来。
而千栀在秦家待着待着,也就成了通俗的习惯。而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她上大学。
只要千父千母没有回来,那么她能够回的家,只能是秦家。
千栀的视线从自家收回后,又落入另外一幢紧紧挨着千家的小洋楼,虽是匿在夜色之中,却是细微透出来点儿昏黄的光影。
她觉得好奇,侧脸往宋家小院瞅,和她之前回来不一样的是――
宋家的梨木红实门没有紧闭,此时此刻正微微敞着,泄出的亮在地上斜出一条长长的线,直接延伸到她的脚下。
千栀脚步顿了顿,还没多看两眼,侧方秦家的门被直接推开,紧接着,露出来一张雍容华贵的妇人脸。
千栀听到推门声转过身来,视线在空中交汇。
还是秦母先噙着笑,亲亲热热地朝着千栀招了招手,“栀栀终于来啦,等了你好久,快进来,等会儿菜都要凉了。”
千栀思绪瞬间回笼,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秦父这周照样不在家,秦宅里留下来的都是女人。
秦母,做饭的阿姨,还有一个秦衿。
秦衿拿着手机,慢吞吞地下了楼,抬眼觑见千栀,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不屑。
但等到秦衿的眼神落到千栀放在一旁的包上面,面部表情就更加古怪了。
两人一直都不对付,千栀懒得理她,她没有那个义务,也更没有那个必要,去贴秦衿的冷脸。反观秦衿,总要暗戳戳地挑衅。
奈何她的挑衅向来都不得法,千栀压根没放在心上。
饭桌上,秦母照旧询问了一下她的学业和日后的安排,千栀悉数说了,来回几句,就跟事先排练好了似的,照着模版读。
紧接着便陷入一片沉寂,三人都噤了声,只有碗勺磕磕绊绊的响声互相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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