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张献忠解决军粮问题的需求很迫切,但他手头能选的手段却并不多。
西边的邵捷春严防死守不出,张献忠的部队极限就只能打到瞿塘峡外的巫山县。邵捷春麾下老将张令,一年多来一直以两三万兵力,死守夔州府瞿塘卫。
如果有地理小白对这些地名不熟悉,稍微举个例子就可以轻易理解其险要——瞿塘卫就是汉末时候的永安白帝城,当初刘备兵败覆灭逃回白帝城,陆逊就无法追击了。
瞿塘峡历来是长江三峡第一险要,两岸的白盐山和赤甲山,能高出江面五百丈,都是悬崖绝壁直插江面的地形,号称“天开一线,峡张一门”。
后来历朝历代“铁索横江”的典故,也都出自这里。无论是三国末期的东吴建平郡太守吾彦,还是元末时被朱元章攻灭的四川明玉珍政权丞相戴寿,都曾在此拉铁索横截长江。
所以,除非四川军队自己指挥失误露出破绽,否则靠强攻这里入川是没什么可能的。
西边没办法,只好再看看东边。
可惜东边的方孔炤和沉树人,张献忠也打不过。
夷陵等地虽然地形不如瞿塘峡那么险要,可沉树人的军队却比邵捷春强得多,据说光是兵力人数规模,就至少是邵捷春的两倍,还别说沉家军似乎装备精良。
张献忠东西为难,最后没办法,只好想到了就在长江三峡的巫峡和西陵峡之间、就地南渡长江,分兵筹粮。
长江三峡两岸,都是群山险恶之地,北岸相对好一些,有几处盆地可以供巫山县、秭归等县城存在,自古也都是汉人聚居地——至少早在三国时期,刘备伐吴就可以依托这些县城,连营七百里出川。
(巫山县在瞿塘峡和巫峡之间,秭归县在巫峡和西陵峡之间,也就是三峡的每两个峡之间的平缓地带,都有盆地可以形成一个县)
而长江南岸的峡谷地带更加险恶,自古没什么汉人聚居,哪怕到了21世纪,那块地方也只是湖北恩施土族自治的地方。
而明末的时候,恩施地区连“府”级的行政机构都没有,只有一个巴东县,剩下的都是些威慑土司的卫所,比如“施州卫”,
施州卫负责下辖二十几个宣抚司、蛮夷长官司,说白了就是一些名义上臣服大明的土族土司酋长,历史上要到清朝雍正时期才彻底改土归流。
从施州卫再往南,就进入后世湖南境内了,也就是湘西苗人的地盘,明朝时也都还是一堆还没改土归流的土司,形同武陵蛮。
张献忠东西两个方向都被夹逼得没办法,往北又翻越不了神农架的莽莽群山,只好分兵渡江南下,跟这些蛮夷土司血战,杀蛮子抢粮食,解决军队吃饭的问题。
从二月底时,张献忠就已经开始了这项行动,派出的是自己的第三个义子李定国去筹粮杀人,做得还比较隐秘。
官军那边一开始似乎没意识到,但这都两三个月过去了,哪怕消息再闭塞,官军应该也有所察觉。毕竟被张献忠攻杀屠戮的土司部落,总有活口逃出来,会向官府求援的。
只是湖广巡抚方孔炤觉得那些蛮夷本身也不归王化,形同自立。既然那些本来就不是朝廷齐民编户的正式纳税子民、至今尚未改土归流,让他们跟张献忠互相消耗,官府也犯不着千里远征深入苗寨山区救他们。
(注:明末的西南夷土司各自割据也非常严重,历史上张献忠军入川后,跟蛮族土司互相杀来杀去杀了很多年,事实上也导致后来清朝改土归流容易了些,因为土人被张献忠屠杀掉了太多,势力人口锐减。
四川被杀空后,清朝“移湖广实四川”,实际上主要移的就是湘西苗人和施州土人,这些三峡地区的居民离四川最近最容易移,在山里也不服管,所以朝廷最倾向于优先移他们,主要人口移出去之后,湘西鄂西就彻底改土归流了)
所以方孔炤对张献忠的火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只是把相关消息传递回了沉树人那儿、一起共享情报,静观其变。
如今,经过三四月份的血战,李定国基本上把施州卫境内的土族土司部落杀得差不多了,把土族人的粮食都抢来供给军粮。
五月份开始,张献忠军就进一步对更南面的湘西苗区,开展进攻。
因为水土不服、南方山区瘴疠横行,毒虫泛滥,张献忠麾下部队士卒患病、瘟疫、战斗力丧失的也非常多。
但他没得选择,为了补给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不抢粮食士兵也会饿死,不如死在杀人的过程中。
同样是死那么多自己人,前一种死法是白死,后一种死法好歹还积攒了杀人的经验值。
而这些苗人、土人土司没有火枪,没有精良的武器,也没有坚固的城墙,最多就是擅长使用淬毒武器,军事层面上还是容易解决的。只要张献忠不怕瘟疫病死人,往里填人命,总能拿下来。
原本的大明官府,在施州卫和湘西无法建立起有效统治,那是因为大明是本着收税来的,长期收税治理成本太高。
张献忠却不存在这些问题,他只是来杀人抢劫的,一锤子买卖,不用考虑长期治理的烂摊子,所以很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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