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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1 章 刺青

2023-11-04 作者: 唐酒卿

丁桃吓坏了,他那刹那间的对视里,以为自己会像吉达一样死掉。他还记得沈泽川杀吉达时的眼神,就在刚才,那眼神盯住的人是他。他不顾一切地想跑,在沈泽川递糖的那一刻,他失去了抬手的勇气。

檐下寂静,沈泽川已经隐去了屋内。日光暴晒在丁桃身上,他还没有缓过劲,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他熟悉的公子。

丁桃抬起双臂,胡乱地擦拭着眼睛。他想把糖捡起来,但是糖早已被晒化了,桂花的清甜引来了一地的蚂蚁。丁桃跪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沈泽川被打断的回忆再也连不起来,梦太暗了,他根本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他立在竹帘后,听到檐下的丁桃在啜泣。

沈泽川心道。

他不能过度地沉溺于这个梦。

他必须尽快分辨出真假,分辨出这个梦里的一切到底是他真实看见过的,还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他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受着梦魇的胁迫,他最明白这些梦有时候真假掺半。好比他以前总是梦见茶石天坑,但坑内的情形会随着心境而变化。

茶州一行沈泽川受了伤,他跟着就梦见自己躺在了天坑里,那是他不再信任这具身体的开端,也是他清晰地明白自己开始畏惧死亡。频繁的噩梦会打乱记忆,实际上沈泽川已经不再确定纪暮临死前对他讲的话是哪一句。

危险啊。

沈泽川自嘲地想。

一个沈卫而已。

六耳的网很好用,他们藏在大街小巷,只要给够了钱,就能变成大大小小的眼睛。费盛借着这些眼睛,足不出户也能窥探到敦州的任何角落,但是雷惊蛰的动向耐人寻味。

“雷惊蛰连续三日都在大肆搜查,把进出的货物全部检查了一遍。”费盛在沈泽川身后低声说着,“主子,莫非他已经知道咱们在城里?”

沈泽川戴着阒都常见的遮阳帽,说:“那他就该查来往行商的马车,而不是货物。”

这批辎重对于雷惊蛰而言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即刻赶到敦州来亲自查看。按照沈泽川的猜测,雷惊蛰要用这批辎重向边沙十二部换取等价的东西。但是他来到敦州,竟然没有马上向西搜查,而是徘徊在敦州城中。

沈泽川抬臂趴在栏杆边缘,目光隔着纱逡巡在酒楼上下,缓慢地整理着思绪,说:“检查货物,表明雷惊蛰认为那批辎重还会回到敦州。”

真奇怪啊。

沈泽川的指尖叩打着栏杆。

雷惊蛰怎么就如此肯定辎重会回到敦州?中博现如今能吃下这批辎重的势力屈指可数,茨州就是其中的首要怀疑对象,沈泽川甚至已经做好了和雷惊蛰明面叫板的准备,结果雷惊蛰根本没有怀疑他。

“主子,就算雷惊蛰以为是别人劫走了辎重,但是谁会把辎重再送回敦州?”费盛百思不得其解,“这里还有蝎子驻守,把辎重运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你说得不错,”沈泽川连日难眠,这会儿困倦地揉着眉心,“谁会把东西劫走以后再送回来……”

这根本讲不通。

“咱们先后在敦州安插的眼线都作废了,就是因为这边太乱了,”费盛壮着胆子说,“会不会是不肯投靠边沙人的土匪在跟雷惊蛰斗法?”

沈泽川细想着,轻轻摇头:“洛山土匪分裂以后,就没有能够服众的首领。丁牛和六耳被俘虏,就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要联合起来对抗雷惊蛰。按照他们现有的规模,小打小闹有可能,但决计没有勇气去碰这么大批的物资。”

军械不是其他东西,它不能像粮食一样拆开了藏。这批辎重动用了几百个土匪去推车,其重量可以想象,小土匪根本吃不下。沈泽川能够转移它们的关键在于他没有杀掉那批土匪,当时还有离北铁骑随行镇压,否则这批东西他也不能轻易拿动。

这事情奇怪到有点好笑。

费盛不敢笑,他想了片刻,心道若是成峰先生或者元琢在就好了,那他就不必开口。但是沈泽川现在身边没人,他杵着不动就像个二傻子。于是费盛努力地想了须臾,说:“莫非是”

楼下忽然喧杂起来,打断了费盛的话。沈泽川挑了遮阳帽的底帘,眯眼看着大堂。他们身处第五层,可以把大堂的情形尽收眼底。

这酒楼是颜氏的楼,沈泽川到这里,是因为今夜雷惊蛰会来这里宴请某个人。这个人是谁暂且不明,眼睛们资格不够,扒不到那一层,但沈泽川猜得不离十。

“蝎子,”费盛压低声音,“雷惊蛰带着蝎子。”

沈泽川俯瞰着雷惊蛰,雷惊蛰的伤才养好,他把头发剃短了,被边沙蝎子簇拥着,猛然间看不出差别。因为距离远,沈泽川看不清雷惊蛰后颈上的刺青。

雷惊蛰显然有事,穿堂而过,急匆匆地上了楼。

“若是为了赴宴,”费盛缓缓皱起眉,“那他今夜带的人也太多了。”

这楼里行商众多,但没人敢挡雷惊蛰的道。他带来的人确实多,起码三十个了。其中几个跟着他上楼,其余的在大堂就坐。锦衣卫们各种乔装打扮,在吃酒耍乐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雷惊蛰,甚至与他擦肩而过。

沈泽川端起茶盏,看雷惊蛰上了五楼,正在他对面。他饮着茶,说:“回去给六耳赏钱,把位置掐得这么准。”

费盛应了。

对面下了竹帘,挡死了视线。雷惊蛰带来的几个人都守在外边,费盛眼力惊人,他借着亮起来的灯笼,仔细地在这些人身上寻找蝎子刺青。

约莫小半个时辰,楼里的灯笼都挑了起来。对面唤人上菜,侍奉的人进进出出。费盛试着挪动位置,但对面的屏风架得很巧妙,根本不给他窥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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