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下弦月的清光照在窗纱上,也落下了几枝随风晃动的树梢的阴影。琉璃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的那点月光,怎么也睡不着。
历史,到底是记载错了,还是已经被某种力量悄悄的改变了?
高宗是这一天午前来的咸池殿,晚饭后便走了,皇后早间的这次拜访已经静悄悄的过去,没有引起一丝水花,小公主也还是好好的,她晚间去武则天的房里时,还看见她怜爱的抱着小公主,抱的时间比平日似乎更长一些。倒是依依的病好像重了,她见过的那位蒋司医午后又来了一趟咸池殿……
但无论如何,那狗血的一幕的确没有发生——王皇后来看望小公主,她走之后,武则天进去悄悄掐死了自己女儿,等到高宗来时故意笑着揭开女儿的被子,然后大哭着嚷嚷,皇后杀死了我的女儿……
其实,她应该早就能预料到的不是吗?
大唐的太极宫,最不缺的就是人,宫女至少上万。因此便是卑微如她,也有个阿凌几乎一步不离的跟在身边,更何况皇后、武则天和小公主?就看小公主身边伺候的那么多人,莫说武则天,就是红线女也不可能偷偷溜进去把她闷死,更别说还要嫁祸皇后——皇后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把大家打发走,以便一个人跟小公主谈人生谈理想吧?那么,高宗又怎么可能相信皇后会当着几十号人掐死了小公主?
《资治通鉴》上这一幕的记载,真的很像TVB八点档的狗血宫廷剧,司马光大概和编剧们一样,认为唐朝的皇帝们很穷,请不起太多佣人……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也许没有人知道历史的真相,也许现在断言事情如何发展还为时过早,也许……困意终于开始上涌,琉璃翻了个身,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从梦里惊醒了过来,月光已经从窗纱上移走,但窗外似乎有别的光芒在晃动,远远的还有些声音传了过来。琉璃坐了起来,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人声似乎变得越来越嘈杂,前面有人点起了若干火烛,突然,一声尖利的哭叫划破了夜空。琉璃一个哆嗦站了起来,快手快脚的穿上了衣服,刚想出门,又颓然的坐了下来。
前院的动静越来越大,琉璃听见外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披上外衣,扬声道,“阿凌,前面是怎么啦?”
阿凌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迷糊,“大娘你等等,奴婢这就去看看,看样子也快天亮了……”
踢踏的脚步声很快就从门口消失了,琉璃索性把头发梳了梳,挽了个双髻,突然心里一动,又伸手解开,胡乱挽了挽了事。凑着外面的光线,她穿好鞋子,找好外衣。待一切准备齐全,就听见了阿凌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一挑,胡乱裹着件披风的阿凌冲进了屋子,脸色苍白一片,“大娘,小公主出事了”
琉璃怔怔的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小公主终于出事了么?定了定神才问道,“怎么会睡前不还好好的么?”
阿凌跺脚道,“可不是,听说是适才半个时辰前,小公主突然开始抽筋,乳娘吓得赶紧派人去找昭仪找医师,如今医师还没到,小公主说是快不行了,昭仪……昭仪昏过去了,前面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琉璃一把抓起外衣,站起来快步往外就走,阿凌忙跟了上来,声音里全是惶然,“这可如何是好昭仪的身子才是刚刚好了一点点,哪里受得住?”
两人一路跑到正殿,只见到处火光明亮,无数宫女宦官便如没头苍蝇般冲来跑去,西殿里有杨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御医来了没有”声音十分凄厉。
琉璃忙跑了进去,只见杨老夫人穿戴齐整的站在殿中,腰杆笔直,目光严厉。琉璃也不多说,上前默然行了一礼,便站在了她的身边。杨老夫人看了琉璃一眼,只见她头发衣服都有些乱,紧紧的咬着嘴唇,神情却还镇定,不由点了点头,“琉璃,你去外面看看御医来了没有,若来了……先带到小公主的屋子里”
琉璃应了声是,转身往外就跑,到咸池殿的院门口时,已有好几个人站在那里,伸着脖子向东边看,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就听有人道,“来了,来了”只见远处火光闪动,渐渐听见脚步嘈杂,再近些才看见是一个小宦官在前面打着火把,另一个高大些的背着一个御医打扮的人就冲了过来,琉璃忙高声道,“先带御医去小公主的房间”
她这时已看得清楚,背人的正是刘康,而他背上的俨然是黄御医。刘康跑的飞快,待琉璃追到西殿时,杨老夫人带着他们正往暖阁走去,琉璃远远的跟在后面,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暖阁门内,心里有些发沉,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到了暖阁外面,只听里面一片安静,半响才响起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老朽无能,老夫人,请节哀顺变。”
静默延续了片刻,凄厉的哭声才突然爆发了出来,夹杂着一片“奴婢该死”的叫嚷和咚咚的声音。杨老夫人厉声道,“你们这些奴婢的确该死,一个都不许出去,定要查个清楚,好好的一个小公主,怎么突然就这样没了”说到后来,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哭声中,刘康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了出来,“老夫人,昭仪那边……”
杨老夫人顿时止住了哭泣,哑声道,“御医,快去看看昭仪,她适才一急昏过去了”
黄御医“啊”了一声,帘子一挑,一行人急忙忙的又冲了出来,一路小跑进了武昭仪的寝殿,玉柳正守在门口,眼睛红肿,看见老夫人来的方向和脸色,一怔之下立时捂着嘴哭了起来。
琉璃也跟到寝殿的门外,不远处的暖阁依然有哭声不断的传来,但似乎已经没有人再往那边多看一眼,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寝殿,倾听着里面传出的每一点动静。大概也就是一盏多茶的时间,似乎变得无限的漫长,当黄御医沙哑的声音响起时,每个人几乎连气都不敢出了。
“昭仪是忧思太过,又急怒攻心,才昏迷过去的,如今脉象还算平稳,老夫人也莫要太过忧心,只是昭仪的身子,是怕是再也受不得气恼伤心,你们还是要多劝慰她一番才好。”
屋外众人的心顿时像坐了一回过山车,只听杨老夫人苦笑了一声,“御医倒不妨教教老身,如何才能劝慰住昭仪,教她不必气恼伤心”
黄御医哑然无语,众人也面面相觑,正一片静默中,突然外面有人高声到,“圣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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