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夜,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赶走了些许暑热,到了第二天一早,又是一个天空碧蓝如洗的艳阳天。
安静智站在自家院子里,抬头看着天色叹了口气,“再这样晴下去,只怕今年的米价却是要涨了。”石氏便在廊下应声答道,“那便多买些备着!总比连绵阴雨要好些,你莫忘了,那年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坊市北门关了多久?我们这些人又是天天在家不许出去,那番折腾才叫闷人。”
想起那一年朝廷下令关闭所有市坊的北门,又不许妇人上街,以为这样便可以让太阳露脸的奇怪做法,安静智忍不住也笑了。
琉璃的屋子里,七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给扇面上那幅织女图点上了最后一抹嫣红,又听到窗外传来的母亲的声音,轻声笑了起来,“正是呢,今日晴了,晚上才好乞巧。午后咱们就去捉蜘蛛?”
琉璃放下笔,摇头道,“我只怕还要出去,你若有闲就帮我捉几只吧,说起来,我这手女红,不乞也罢。”
七娘一面拿起那柄绢扇端详,一面叹道,“你这手再不巧,哪里还有巧人儿?便是女红,你也学得比我当初快了不知多少,也就是练得少了些。”
见那绢面上的颜料慢慢干了,七娘便把扇子拿在手里,又对着铜镜照了照,美滋滋的道,“我就要这把了!”
琉璃笑着点点头,她这次一共买了七柄素绢的圆扇,花了两天都画上了织女图,扇面上的简笔仕女图案并无太大区别,只衣服颜色略有不同,最后这柄是粉色的衣裳,七娘果然一眼便看中了。
两人拿了剩下的扇子到了上房,石氏看了果然也十分欢喜,知道家中女子人人有份,连十一郎的未婚妻子史九娘和出嫁的五娘都有一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挑了一柄青衣的织女在手里摇着笑道,“这样好的扇子,我定要拿着多去做做客才好。”又连忙挑了两柄让人给安五娘及史九娘送了过去。不多时,康氏与米氏也得了消息,过来各自选了一柄合心意的。琉璃一看,剩下的一柄,扇面上的织女一身月白色素净衣裳,不由也笑了。
不到午时,五娘与史九娘各自又遣人带了回礼过来,五娘送的是一个小小的镂银香囊,散发着幽幽的芙蓉冷香,史九娘则回了一方绣着月破云出图案的绢帕,琉璃虽然平日并不熏香,也忍不住把那个精巧的香囊挂在了身上,大家又评点了一番史九娘的手工,康氏米氏便没有回去,几个女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冷淘。
琉璃瞅了个空拉住康氏低声道,“嫂嫂,三哥何时会去西市的药材铺?我有事想向三哥请教一二。”
康氏奇道,“你是说那间卖雪莲的小铺子?三郎轻易不会去那里,你若想买什么,不如去绞缬店找他,今日过节,他应当会在店里,你让他带你去就好。”又笑道,“今日嫂嫂还没给你回礼,你看中什么尽管挑去。”
琉璃摇头笑道,“并不缺什么,当真只是有事请教三哥。”
吃过午饭,几个人又说笑了一阵子才散了,各自回去准备晚上的瓜果供品、乞巧盒子。琉璃则和石氏道了别,带着小檀一起往西市走去。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分,在坊间道路上还有些树荫遮挡,一进西市大门,当那股热浪夹着声浪以及脂粉香料的种种味道扑面而来,琉璃被呛得差点跌了一跟头,小檀则是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起风来。
安家的绞缬店离夹缬店并不太远,都在西市位置最好的东门附近上,两人顺着商家屋檐的阴影加快了脚步,刚刚走到自家夹缬店,本想打个招呼就过去,那史掌柜却一步迎了出来,“大娘来得正好!”
琉璃不由一怔,史掌柜才道,“真是巧了,正有客人一定要见大娘,我刚想打发小伙计去找你。”
因为柳夫人的事情,琉璃这些日子闷头画花样,早已不大与客人打交道,怎么还会有人坚持找她?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是哪位客人?我可认识?”
史掌柜笑道,“你当是谁?就是从前做屏风的那裴九郎!我也说过,你不再画花样,他说是另外有事。我想大娘或许会见他,也就没有格外推拒。”
琉璃心里一震,还未说话,小檀已叫道,“那位天煞孤星不是好久没来了么?怎么今日却来找人了?”
琉璃面无表情的看了小檀一眼,才对掌柜道,“我这就去。”
小檀悄悄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跟在琉璃背后往后院画室走去。
一眼看到站在案几旁边的裴行俭,琉璃只觉得略有些恍惚:他依然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浅色襕衫,清淡的神情也是一丝都没有变。若不是武夫人清清楚楚的告诉了琉璃,她简直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在过去的这两个多月里有过那样一番惊人的际遇。她定了定神,微微一福,“好久不见。”
裴行俭的目光在琉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微笑起来,“裴某早就该过来的,只是一直脱不开身,大娘一向可好?”
琉璃笑道,“托福。”一面请他落座,一面便吩咐小檀去外面买一壶冰酪浆过来。
裴行俭正襟危坐在榻上,默然片刻,突然郑重的长跪而起,“多谢大娘。”
琉璃忙侧身避开,想了想笑道,“裴君客气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请裴君帮了我一个忙而已,裴君能有此番际遇,想来是天意如此。”正是把裴行俭上次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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