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一边去!”一名小校突然怒道:“老子敬你时喊你声后院将,不敬你就喊你张鐇,你待如何?之前已经跟大伙说好了去长安,此时又反悔,拿弟兄们当猴耍吗?”
“此人言而无信,现在便砍了他!”一名军士突然吼道。
很快,十余名军士响应,拔出了刀。
张鐇的亲兵也拔出了刀,而他们这个略带敌意的动作激起了更多军士的愤怒,有人已经给步弓上弦了,眼里杀意十足。
眼看当场就要哗变,张钧的额头也流出了冷汗。
“把器械都收起来,都是自家兄弟,动刀动枪像什么样子?”他是对张鐇的亲兵说的。
不过军士们根本没理他,越来越多的人鼓噪起来。
“现在就走!”
“不走便诛你全家!”
“还和他废话什么?没了咱们,他算个屁!”
“谁愿意当节度使?带我等入长安。”
有几人跃跃欲试,眼中野心丝毫毕现。
这个年月,一介小军官甚至普通军士、山匪贼寇之流当刺史、节帅的比比皆是。
有家世,出身牙校家庭固然好,但也不是必需的。
湖南观察使辖区有兵乱,山上土匪入城,直接大呼我来当刺史,给军士们许诺若干,结果就当上了,把阻拦他们的将门世家的人砍死。
随便笼络一波稍微能打的人,占了守备空虚的州城,运气好的话,朝廷也给你封官了。
有家世固然好,没家世也不打紧,朋友多就行。兵乱之时,振臂一呼,就会发生其他朝代难以想象的奇妙事情。
这是晚唐区别于其他王朝末年的重要特征。
军士集体跋扈,不但蹂躏百姓,将门世家这些其他朝代的人上人也被搞得焦头烂额。
贪墨军饷、昧人功劳、折辱士兵,都是这个年代为将者的大忌,一不留神就会被砍成肉泥。
魏博节度使去世,大伙公推新节度使,豪门大族为何对那些地位低贱的下级军官、大头兵们如此迁就?风气如此,没的办法。
在大头兵们那里坏了名声,你就很难当节度使了。即便当上,也坐不稳,很可能以悲剧收场。
如今的泾原军中,有威望的并不只有张氏兄弟。
有些素有勇名的下级军官,能拉拢到不少人。平时或许没办法,但眼下可不就来了机会了么?
张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更体会到了当年程宗楚的无奈。
于是他很干脆地说道:“罢了罢了!朝中确实有奸佞,某这便带大伙去长安讨个说法。如果圣人怪罪,某便自缚于阶前请罪,与尔等无干。若有赏赐,分文不取,皆付予尔等。”
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军士们牵来战马,七手八脚将张钧扶了上去,然后拥着他前进。
大伙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财货是一方面,大家喜欢,但长安的公卿贵女的滋味,他们也想尝一尝。
“走!走!快走!”众军士呼朋唤友,仿佛去郊游一般。
……
蓬莱殿内,圣人刚刚入睡,但很快又被叫醒了。
“官家,有五百里加急军报,泾原招讨使张濬大败,全军溃散。乱军已朝长安杀来了。”内廷女官面色惶急地说道。
官家,只限于皇帝后妃及家人私下里的称呼,有些资历老的中官、亲王亦可。但在正式场合,没人这么叫。
“什么?”圣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
额头上慢慢沁出了汗珠,顺着脸颊、鼻尖一路淌下。
脸色煞白,甚至隐隐有些发青。
渐渐地,圆睁着的双眼也失去了焦距,似乎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情绪之中。
“官家,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乱军。”淑妃何氏也坐了起来,轻抚着圣人的背脊。
圣人稍稍回过了一点神来。
“都是张卿的错!”圣人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嘶哑,不过很快就清晰了起来:“若将张卿贬谪岭南,可否安抚乱军,令其退去?”
何氏摇了摇头,道:“官家,今可遣宰相一员,携金至乱军之中,发下赏赐。再言朝廷已调金商、同华、朔方等镇军士勤王,诸军汇集长安,山呼万岁。乱军得了赏赐,便没了死战之心,又畏惧他镇兵马,或可退去。”
“对!对!此策甚妙!”圣人的脸上出现了点血色,激动地说道。
何氏的手被捏得有些疼,不过仍笑语吟吟地看着他:“官家,大唐国祚绵长。军士跋扈作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列圣哪个没经历过?且放宽心。不过,还是应檄调外镇兵马入援,不然怕是济不得事。乱军入长安,可不仅仅是为了钱帛。”
圣人定下了心来,一连串的主意也慢慢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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