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师德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
不过陈正泰习惯了,叮嘱了遂安公主几句,便让人领着遂安公主去梳洗。
而后得了娄师德取出来的一个簿子。
实际上……
虽是向世族讨要税赋,这些世族,或多或少都交了不少。
全数算下来,整个扬州得钱九千四百贯,得粮五千七百石。
这个数目,放在往年,绝对是不少的,去岁的时候,整个扬州的岁入还没有现在的一半。
这还是没有盘剥小民的情况之下,所以……当数目出来的时候,娄师德高兴了一阵子,认为这是大功一件。
毕竟,哪怕是洛阳,税赋也大抵是这些数目,扬州终究还是不能和洛阳相比的。
可当仔细核查的时候,猫腻却出现了。
陈正泰打开簿子,映入了眼帘的,乃是扬州王氏家族的一些暗查资料。
这王氏有奴仆、部曲一千七百之多户,除此之外,还有各房的族人数百人,再加上牛马、土地就更不少了。
王氏乃是扬州最大的家族,同时还经营了油坊,有几家米铺,在码头上,还有货栈。
可是王氏所报的部曲和奴婢,却只有两成,也就是说,他只报了几百户来应付税营的差。
当然,这也很合理,毕竟若是都报了,对他们而言,税赋可就很重了,太吃亏了。
寻常百姓家纳税,是按人丁算的,粮上缴上去,余下的就是余粮,一家老小吃这余粮度日。
可王氏这般的世族,却有大量寄生人口,他们不事生产,平日里生活条件也比寻常百姓好得多。
可以说,他们多向部曲、奴婢盘剥一点,少缴一些税赋,各房的族人生活就好过一些。
现在陈正泰要一视同仁,要他们和小民一般用人丁来缴税,这还了得?虽然此时陈正泰风头正盛,可还是心疼兜里的钱,数目自然不能报多了。
毕竟世族有的是办法隐匿人口,而且,在王氏看来,这已算是很给陈正泰面子了,如若不然,连两成的人口都不报。
不只是王氏,其他各家,大抵情况也差不多。
表面上很配合,也没什么埋怨,却只报了一两成。
陈正泰看着这东西,久久的皱着眉头,他原本以为这些世族好歹也报个三四成才是,毕竟……他还自以为自己在扬州,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何曾想……
陈正泰道:“这些都是查有实据的,对吧?”
“是,其实还有不少没查实的。”娄师德正色道:“有不少隐户,乃是世族之间买卖的昆仑奴以及菩萨蛮、新罗婢,甚至还有南越之地的山越人,这些……统计起来更加困难。若是再将这些人加上,数目就很可观了。明公有所不知,在关中一带,昆仑奴和胡姬众多。可在这南方,却更多是菩萨蛮和新罗婢。”
“除此之外……当初东吴开拓江南的时候,鼓励世族捉捕山越土人为奴,到了魏晋时,也大多如此,时间一久,这些山越人与我汉人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过他们却大多成了江南的世族的世奴,这些……也不好计算……”
陈正泰抿了抿嘴,而后道:“既如此,那么就按着规矩办。”
“按规矩办?”娄师德狐疑地看了陈正泰一眼,不解地道:“明公还是明示为好。”
陈正泰道:“瞒报税赋,这可是大罪,是要杀头的,若是不杀几个脑袋,如何将这税赋如数交上来?让税营做好准备,先从王氏开刀吧,顺藤摸瓜,一个个的查,这些家伙……拿这点钱粮就想糊弄我陈正泰,这是什么意思?不将我陈正泰当都督吗?真以为我陈正泰是吃素的?”
“真要动手?”娄师德还是有些疑虑,他想了想道:“王氏不比高邮邓氏,扬州王氏的分支,来源于太原王氏,虽说这一条支脉早就迁徙至了扬州,和本宗之间联系并不紧密,可扬州王氏,一直都是扬州望族,又与各房的王氏或多或少有一些交集……依我看,不如先从扬州的刘氏先动手,先敲山震虎。”
“就动王氏。”陈正泰撇撇嘴,眼中的眸光突的锐利了几分,犹如一把出鞘的刀尖,道:“这也是敲山震虎,再细细查一查,要将证据罗列清楚,让文吏们把账算清,还有他们瞒报之后,该是什么惩罚,这些都要算清楚,行事要机密,等我号令。噢,对啦……”
陈正泰说着,侧目看了一眼还没走的李泰。
李泰的脸色已是僵住了,他其实就想打探一下,陈正泰到底想干啥,可后头的话,他越是听越是心惊,可此时陈正泰朝他看来,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凉飕飕的。
李泰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惧色,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道:“师兄,你要做什么?”
“你是总税官。”陈正泰理直气壮地道:“这调查、缉拿、罚没的事,怎么能绕开你?还愣着干什么,多预备一些银牌,让人拿着你的牌子行事。”
李泰不禁楚楚可怜的样子:“师兄,你别害我。”
陈正泰作势要踹他,李泰连忙后退两步,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处境,跟前没有说不余地,便认命地道:“听师兄的。”
陈正泰满意了,而后道:“单拿银牌还不够,我看还得你亲自出马,这等出风头的事,若没有你出马,怎么能震慑那些宵小呢?你放心,他们伤不着你分毫的。倘若谁敢动你,我弄死他。”
李泰:“……”
…………
一封快报送至长安。
太极宫里,李世民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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