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十字路口的决定都会很痛苦吧,可是再痛苦也得逼着自己去选择最正确的那一个。”梁桢抽纸擦了下嘴角的酒沫子,“我六年前就已经放弃过一次了,六年后终于又争取到这个机会,没理由再放弃一次。当然,可能站在孩子的立场我这个选择有点残忍自私,但我相信豆豆能够原谅我。”
事实证明,豆豆确实也理解并接受了她即将出国读书的事实。
“而且我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总得有个交代和结果。”
她生完豆豆没多久就开始读夜校,先考大专,再专升本,一路从高中毕业到本科生,在此期间还必须工作挣钱,抚养豆豆,期间吃的苦熬的日子也只有自己知道。
可明明当初她高分可入名牌高校,却因为豆豆的降临放弃资格,这就好比自己前面十多年拼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却在临终点的时候又回头换了条羊肠小道走。
路换了,但没关系,条条大道通罗马,她换条路走也是一样,所以重新开辟,一路披荆斩棘,总算又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希望在即,难道又要因为孩子而放弃?
“我为了念书遭了这么多罪,如果最终因为豆豆再放弃一次,即使我自己甘心,若干年后我相信豆豆也会不愿意。”
孩子现在还小,有些事不一定懂,可是等他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总能体会出当年父母的苦衷。
“更何况我并没有打算放弃他,我只是暂时离开他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他会成长,我也会成长,你信么?等我毕业回来的那一天,我们会以更加优秀的样子来爱彼此。”
她抬头看着丁立军,眼中倒映着喧嚣的华灯和人群,但却格外笃定绚烂。
丁立军突然觉得心口悬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忍不住吁了声,“我之前还担心你。”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又是离婚又是输官司的,我以为你要被打击得怀疑人生了。”
“怎么可能,我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性格!”
丁立军哧了声,“这倒是的,梁波以前一直说你是打不死的小强,他是小强的哥。”
梁桢:“……”
丁立军:“说到你哥,对了,今年忌日你回芦沟坪没?”
梁桢:“没有,本来想回去的,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想等年后带豆豆回去看看,噢还有……”
刚好提到这茬,梁桢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从包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卡外面还夹了一张纸。
“这里面有点钱,麻烦你每个月取两千出来打到梁国财卡上,卡号我已经写在纸上了,银行卡密码也在上面。”她将卡和纸一起推给丁立军。
丁立军想都没想,接过去塞口袋里,“你放心,这事我还能办。”
梁桢道了谢,但想想还是不放心,“一定要分月汇款,别一次性全给他。”
就梁国财那脾气,手里但凡有点钱,不是赌就是嫖,肯定能一次性花光。
“明白,放心,但上回不是听你说老头子失踪了?找着没?”
“那边保姆报警了,不过暂时还没找到。”
“电话呢?”
“打了,前阵子关机,这阵子又能打通了,不过就是不接我电话。”
“那就说明人没事。”
梁桢从没担心过梁国财会出意外,他那德行肯定又躲起来在哪逍遥了。
“随他去吧,只要不给我添麻烦就行。”
对于这个法律和血缘上的父亲,梁桢觉得自己已经尽到尽的义务,其他的不想多问。
“对了,你跟高玉珠是怎么回事?”
冷不丁提这茬,丁立军倒酒的手僵了下,“还能怎么回事,扯了呗。”
“之前你们不都准备复婚了吗?”
“复个屁婚,我是缺娘们儿还是咋,非要娶一只又鸟。”丁立军将最后一个字咬得特别重。
梁桢见他脸色难看,在心里微微叹了声,“你俩的事我也不想多问,不过你自己想清楚,将来不后悔就行了。”
丁立军没接声,只端起纸杯将酒喝了个干净。
梁桢吃得不多,但酒却喝了不少,起身的时候脚下都晃了晃。
丁立军扶了她一把,“你行不行?”
梁桢摆摆手,“没事。”
丁立军:“真没事?”
梁桢:“真没事!”
她为了证明自己,往前尝试走了一段,“看到没,步子是直的。”
丁立军笑:“确实,几个月没见,酒量倒涨了不少。”
大概是喝了酒,又好久没这么痛块地跟人吐过心事了,梁桢整个人显得很轻松。
她晃着脑袋笑着回答:“那可不,喝趴那么多次了,总得有点长进。”
买完单后两人走出羊肉馆。
梁桢提前呼了小元过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丁立军挥挥手也就没跟她多话。
一路回去,梁桢都开着车窗,小半个身子趴在上面,寒风呼呼地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归位。
小元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还是没忍住,问:“太太,您今天心情很好啊?”
“是啊,还不错。”
之前被各种事情所困,还要承受考学的压力,整个人像是根被两端绷紧的弦,累得慌,可是眼看事情一件件梳理,忍痛放弃的放弃,斩断的斩断,之前乱如一团麻的人生好像瞬间捋顺了,浑身都是久违的轻松感。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她突然喊停。
“就在这先放我下来吧,我走回去。”
小元将车子靠到路边,梁桢道了谢,“太晚了,你把车子开回去,明早七点半过来就行。”
她又跟小元道了声谢,裹紧围巾往里走。
小区地处边郊,但景观和绿化做得比较好,又正值圣诞,物业做了很多节日布置,气氛还挺浓郁。
说来也是悲惨,都搬来快一年了,她似乎还从未好好逛过小区的花园和景观区,今天算是难得“偷”了个空闲的晚上,干脆也不急着往家赶了,一路走走看看,享受难得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可是刚走到街心花园那,脸上感受到一丝冰凉。
梁桢愣了下,下雪了?
紧接着额头,手上,冰凉一点点化开。
居然真的下雪了,很快雪花就以鹅毛之势飘下来。
她站在一杆路灯下面,抬头看着一团团白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短短几分钟就盖满了半肩衣裳。
整个小区空旷,无声,但她却突然觉得不孤单了。
在这个雪夜里,她似乎感受到了另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量。
……
梁桢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十点。
沈阿姨见她进门,身上和围巾上落了一层雪花,呀呀地惊叫:“怎么淋成这样,你没开车回来?”
梁桢脱了大衣和围巾,“喝酒了,让小元去接了一趟。”
沈阿姨:“那他没把你送到门口?”
梁桢:“送了,我没让,行了沈阿姨你有时候真的很啰嗦,豆豆呢,睡了没?我上楼看看……”
说完便一手将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跟飘似地上了楼,弄得沈阿姨站在那都惊呆了。
这口气这模样,怎么觉得出去一趟像是换了一个人?
沈阿姨想也想不通,过去拎了沙发上的大衣闻了闻。
“难怪,喝酒了啊!”
她摇着头又叹气,转身又进了厨房,很快端了杯醒酒茶,又拿了柜上一只纸袋上楼。
梁桢正在豆豆卧室,小半个身子趴在孩子身上。
沈阿姨进去将杯子搁下。
“晚上是先生把孩子送回来的,他走时给你留了样东西。”
“嗯?”
梁桢撑着有些虚软的身子起来,“什么?”
“我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但先生交代今晚一定要给你。”沈阿姨将纸袋搁到床头,又提醒梁桢喝了醒酒茶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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