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两天没见, 虽然法租界也不是穷山恶水,虽然祝颜舒与代教授搬走时带上了许多钱,但祝玉燕仍然觉得住在法租界的祝女士与代教授肯定是在受苦, 所以她在祝家楼中一番搜刮,还开了清单让苏纯钧再送些回来, 最后汽车上塞得满满的,车窗都不能打开。
祝二小姐坐副驾, 开车的是陈司机, 苏纯钧身在官场,身不由已, 只能把心意都化做这一车的东西送过去了。
祝二小姐坐上车, 把一大篮的鸡蛋放在腿上抱着, 清脆有声音说:“开车。”
陈司机就慢慢发动汽车,向法租界开去。
现在是大白天, 路上仍然不见多少人。但有一些拾荒者,背着一个筐, 手里一根长竹杆, 沿街拾垃圾和马粪。
祝玉燕留心看街上的店铺, 仍是都大门紧闭。
陈司机说:“现在哪里还有人做生意啊?都跑回老家去了。”
祝玉燕:“政府不是说有开市的优惠措施吗?”
以前商家开店要交许多费用, 什么救火费、卫生费、治安费等等,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现在政府又要倡导大家走出家门做生意, 还说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呢。
苏纯钧说似乎是会减免一部分的费用。
陈司机:“上面是这么说,下面才不管!不收钱怎么过日子?上面又要警察出来维持秩序,又不薪水, 等店一开门,肯定都要收钱。”
祝玉燕暗暗叹了口气。
各处都没有钱。冯市长已死,他在任时亏空的钱彻底没有下落了。财政局的人进去了八成, 到现在一分钱也没吐出来。账倒是已经算平了,苏纯钧说财政局的账上显示还有四百八十多万的钱,另有近六万两黄金的库存。
有黄金在,政府才有底气发行钞票,平抑市场。
但是,现在钱,不知去向。黄金,已化为乌有。
冯市长一死百了,身边的心腹在生的只剩下苏纯钧了。
陈司机听过许多耳语,都说这钱肯定早就被苏纯钧上交给蒋要员了,不然蒋要员能像亲爹似的爱他吗?
可陈司机很清楚,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苏纯钧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到冯市长身边的日子太短了,根本就是冯市长留下准备推锅的,所以蒋要员才会对苏纯钧这么了解,因为冯市长没少下功夫在上级面前吹捧他。
而现在也查出来被刺客刺杀的蔡文华才是有可能知道黄金去向的人。
蔡文华当时被刺杀而死,搞不好另有隐情。
但蒋要员已经不打算再往下追查了。找到黄金也不可能再给他另计一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已经很圆满了。
他给苏纯钧画了许多大饼,勉励他忠勤公务,许愿必会在校长面前多加推荐。
当然,苏纯钧自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对一些公务上的事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至少政府没钱这件事,他就不能再找蒋要员要。
政府一没有钱,就要求底下人用爱发电。像苏纯钧,或是陈司机这样的人哪里都能找来钱,欠了谁的薪水也不会欠他们的。
但像是警察一类的底层员工就没有薪水领了。
祝玉燕知道陈司机说的是对的。不管上面怎么说,只要敢有商店开业,各个局的警察都会跑过去收钱的。
现在敢开门的商店,都是有背景的。
比如日本人的商店就没这个顾虑。
汽车开进了法租界。
到了这里,外国人就变多了。
祝玉燕从汽车里伸出头来张望,见到许多外国人仍然悠闲的在街上走,惊讶的说:“我还以为外国人都跑了,怎么,原来没有吗?”
陈司机说:“外国人不怕日本人。就算日本人真占领了这座城市,他们也不会去欺负外国人,中国人就够他们欺负的了。”
祝玉燕骂了一句脏话。
陈司机忍住笑。
这里阳光明媚,绿树成荫。
几乎全都是连排的别墅,各家门前都有一个小花园,玫瑰、绣球花、薰衣草。
穿着西式立领长裙和外套,戴着蕾丝帽子的女士撑着阳伞,绅士们有的会牵一条狗,狗儿们欢蹦活跃,绅士与优雅的女士就像油画一样美好。
他们到了,汽车停在了一幢白色的别墅前。
陈司机使劲按铃鸣笛,直到把屋里的人叫出来。
方式简单粗暴。
门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打开的,她身后是张妈。
张妈看到汽车里的祝玉燕,扒开她就快步走下来,笑着说:“是燕燕来了!高大姐,快告诉太太,二小姐来了!”
高大姐连忙转身要回去喊人,祝玉燕说:“等一等,等一等,先把东西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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